既然做都做了,那再過分一點也沒關係吧?殺頭殺一次跟殺十次又有什麼區彆呢?
本官所慮者,乃是另外一件大事,非得告知諸位不可。
當然了,這些“小額貸款”,在方重勇眼中都是地地道道的“高利貸”。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今日也不可能如此盛情的款待。
現在方重勇言之鑿鑿說吐蕃要攻沙州……這話誰信啊!
方重勇輕輕的敲打著麵前的桌案,一旁的嚴莊連忙拉住他的袖口,麵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所以不管大唐有多壞多爛,吐蕃都是更壞的那個。隻要有這個原則在,方衙內的戲就可以一直唱下去。
“這件事你悄悄的做,找幾個口風緊的人來辦。我給你一百絹的活動經費,要在敦煌這裡大力宣傳,就說吐蕃人下一步就要強攻沙州,將這裡掃蕩一番,人畜不留,搶來的東西作為軍費。
這裡所有人看方重勇的目光,可謂是百感交集。
這踏馬是個怪物啊,他將來不會造反吧?
嚴莊心中感歎,方重勇剛剛要他做的事情,那真是一言難儘。把流官那種不負責任,草菅人命,肆意妄為的風格發揚到了極致。
比如說有人質疑說吐蕃人習慣秋冬入侵,現在春天不太可能出動,沙州還是很安全的。
方重勇擺擺手,覺得嚴莊這個人是大驚小怪了。
方重勇漫不經心的說道,心裡盤算著將來跑路的時候,走哪條路比較好,似乎西域也不安全啊,難道真要去嶺南?
聽到這話,嚴莊心中一緊,壓低聲音說道:“本地大戶,很多家族延續比大唐存在的時間還久,這些人不好打交道的。”
商人先拿一定價值的其他物品做抵押,這些東西常常是糧食,油料,麻布,甚至是郊外砍伐來燒火的白刺與檉柳。拿到絲綢後去販賣,沙州府衙不管銷售渠道,哪怕賣給吐蕃人他們也不管。
這天剛剛入夜,方重勇便帶著方來鵲和嚴莊,阿段等人,來到小城內張氏的大宅內。
如果到時候還留在沙州的話,估計死都不知道會怎麼死。和糴不成,豆盧軍就會在今年冬天斷糧,到時候那些丘八們不嘩變才怪!
就不談其他惡劣後果了。
“哼,朝廷的軍機,某冒著生命危險透露給你們。
一向長袖善舞,能言善辯的張悛,聽到這番話竟然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普通百姓,也喜歡用糧食換絲綢。
和糴係統,擔負著本地絲綢與糧食之間的“價格調節器”,杜絕了西域商人囤積居奇的可能。
……
“去吧,晚上記得一定要去,跟那些人混個臉熟,以後有什麼事情,就直接你跟他們聯絡了。你處理不了的,再來跟我說。”
這一代張氏的家主叫張悛,已經年過五旬。他看到方重勇在宴席上一直不吃不喝,隻顧著跟他們熱絡寒暄,於是好奇的問道:
“可是這些飯食不合方使君的口味?那便將宴席撤掉,換方使君喜歡的吧。方使君以為如何呢?”
嚴莊覺得方重勇自從挪用和糴本金後,就已經陷入了暴走模式,這個人做事已經不講後果了。隻要是不會立刻暴亡的事情,方重勇都不介意去試試,隻要能有效果就可以搞。
“嗯,去吧。明天我有個飯局,你跟我一起去,見一見本地的大戶。”
看到方重勇不說話,張悛很是露骨的暗示道,就差沒直接開口說讓本地大戶籌集糧草,填補官府虧空了。
借給官府的糧食,其實等同於提前和糴了。
長安來的絲綢都是“輕貨”,價值高,運費相對低。沙州府衙通過“放貸款”的形式,與胡商和本地商人交易糧食,以彌補本地府庫存糧的不足。
“不是這件事啊,這隻是一件小事,需要諸位幫忙的話,本官肯定會開口的。隻是目前來說完全不需要。
方重勇理直氣壯的說道。
“如此,那屬下便去張羅了。”
“方使君,我等在沙州也算人脈廣泛。吐蕃欲攻沙州之事,沒有半點風聲,又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方使君但講無妨,我等皆是口風嚴謹之人,斷然不會胡言亂語的。”
這位毛沒長齊的半大孩子,真是信口開河,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啊!
“方使君有話不妨直言,我等在沙州本地多年,有些事還是能說得上幾句話的。”
聽到這話嚴莊頓時無語了。
可以說,這是方重勇第一次獨立麵對如此複雜的大場麵。
“所以,我就算搞出來大事,讓沙州局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不是還有聖人扛著麼,這樣的話,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他又是搖頭歎息,眾人頓時都將目光聚集過來,麵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等待著他的回答。
也就是說,方重勇飲鴆止渴,唱空城計為自己爭取了半年時間。要是沒有長安那邊的支持,今年敦煌秋收之日,就是他帶妹亡命天涯之時。
他坐回自己的主座,唉聲歎氣道:
不過因為他已經是擺爛的心態,在做跑路的準備,實際上倒也不怎麼緊張。
有尊敬,有惋惜,有欽佩,唯獨沒有蔑視與輕視。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嘛。
嚴莊哀歎詢道:“使君還是想點彆的辦法吧。”
能一次性給豆盧軍補齊冬衣和春衣的刺史,哪怕是個半大孩子,也是不可小覷的。
方重勇把本該用來和糴,也就是本該拿來做“高利貸”的本金,用掉了一大部分給豆盧軍補了軍費的窟窿,不得不說,這真是藝高人膽大!
實際上,沙州是本地人的沙州,大唐來了,他們才與大唐合作。河西走廊,本身就是在大唐建國之初那些人商議好了投靠過來的,並未經曆大的戰亂。
朝廷不可能不給豆盧軍發軍餉,這筆錢鐵板釘釘能拿回來。
“請問,大唐是本官的麼?”
或者叫無知者無畏。
“我父方節帥,便是敦煌本地人,一直以吐蕃人為心腹大患。實不相瞞,父親在某小時候,便讓某學習吐蕃人的作戰之法,以求克敵製勝之道。
不過,方重勇也不是沒有希望。因為豆盧軍的冬衣和春衣那筆款子,朝廷那邊終究還是要補上的,不可能一直拖欠著。隻要那邊的錢到位了,方重勇也就自然解套了。
換言之,羅城不過是因為商貿的繁榮而興起的一座“自由港”,小城才是敦煌的政治中心!本地大戶皆聚居於此,世代通婚,勢力盤根錯節。除了吐蕃這樣“不講武德”的勢力以外,誰統治敦煌,他們就跟誰合作。
偌大的堂屋內,本地各家大戶,如張氏、索氏、宋氏、令狐氏、氾氏、陰氏、閻氏的代表,也同樣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事後論功行賞,張氏子弟在河西走廊各州為官者比比皆是,其勢力並不是一個小小的沙州刺史可以拿捏的。
彆人信不信不重要,關鍵是要讓整個沙州境內都流傳著這樣的“小道消息”,以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麵,就達到目的了。
張悛在心中暗罵,礙於方重勇身上的刺史官職,才沒有發作。
方重勇拍案而起,轉身便走!
張悛嚇得連忙起身將方重勇拉住,好生安撫。
嗯,誇張點,就說吐蕃人有四十萬兵馬吧。”
比如又有人質疑說吐蕃軍主力都在河湟一線跟唐軍對峙,根本沒有餘力攻打沙州。
大規模和糴的時間,在今年秋收前後,現在願意和糴的人很少,府庫裡剩下的絹帛也還可以應付。
所以為什麼不拿這個賣本地刺史一個人情呢?
小城,當地人約定俗成的稱呼,與魚龍混雜的羅城相對。這座城一開始起的名字已經無人知曉,但在敦煌屹立了數百年,自漢代開始便存在於此,乃是鐵一般的事實。
這些人算盤打得很精,人情賣了,好人做了,以後有什麼事情,本地刺史還不好意思與他們為難了。
大唐每一任沙州刺史,都免不掉要跟這些人打交道,方重勇也不例外。他被授予臨時沙州刺史的時候,根本沒人搭理,而“轉正”後沒幾天,那邊便派出閻朝來試探,嗅覺不可謂不靈敏。
方重勇拍了拍身邊方來鵲的肩膀道:“給在場諸位背一段吐蕃軍軍法。”
“好好好。”
一直在這裡胡吃海喝的方來鵲頓時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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