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樣的態度也太奇怪了點。
“諸位同僚,你們這是……”
方重勇一臉疑惑的問道。
就算是客氣,也不該客氣成這樣吧?
“方使君,我們可把您給盼來了呀!您要是再不來,我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那位穿著武官服飾的官員自我介紹道:“鄙人歐陽琟,建康軍軍使兼甘州刺史。不過從現在開始便不是甘州刺史了。
印信在此,交給方使君保管,某便可以安安心心在建康軍那邊公乾了,哈哈哈哈哈!”
這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一臉爽朗的將刺史印信從袖口裡拿出來揣到方重勇懷裡,那樣子不像是被免職,反倒是像丟掉了一個大包袱一般。
“歐陽軍使,某有點不明白……你本該繼任為甘州刺史的,何以去職後反而如此喜悅呢?”
方重勇一臉疑惑問道。
一個人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那是很容易看出來的!這位歐陽軍使,那是由衷的喜悅。
絲毫都不作偽的。
以至於這位跑兩百多裡特意來等方重勇進張掖城入職!
怎麼看都算是迫不及待甚至是歡呼雀躍了。
隻是,這年頭,哪個官員會嫌自己兼任的官職少啊,又不是不能請幕僚!
“使君啊,甘州的事情一言難儘,就算辦不好,聖人肯定也不會責罰使君的,河西節度使就更不會了。
使君安心赴任便是,某這便告辭回軍營了。”
歐陽琟對著方重勇躬身拱手行禮一拜,隨即翻身上馬,朝著西麵而去。
瀟瀟灑灑,毫不拖泥帶水,很有河西這邊實乾講效率的風格。
正在方重勇愣神之際,一個綠袍小官從人群裡麵走出來,十分突兀的握住方重勇的雙手激動說道:“可是方使君當麵?我是張掖縣尉嚴莊啊!”
他鄉遇故知,官路坎坷的嚴莊看到正是方重勇本人,激動得幾乎要落淚。
苦熬一年,總算是等來了後台。
怎麼是你?
方重勇滿心疑惑,緩緩的將手從嚴莊手中抽回來,然後若有所思的看著對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想說的話太多,想問的問題太多,倒是有種不知道先問什麼的錯覺了。
“使君,甘州情況複雜,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今晚府衙上下都來給使君接風洗塵,宴席結束後,到書房再細說。”
嚴莊湊到方重勇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明白了,那便晚點再說。”
方重勇微微點頭,隨即扯著嗓子對一眾迎接的官員喊道:“諸位同僚,你們先散了吧。三日之後來甘州府衙大堂商議大事,其他時間,各自忙各自的公務便好了。”
他舉起手裡的印信揚了揚。
“我等皆聽從使君吩咐!”
這群綠袍小官們拜謝而去,讓方重勇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人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
張掖城比涼州城的麵積小了不少,隻有一座四四方方的主體大城,城牆周邊沒有附屬結構。它一共四座城門,集市在西邊靠近城門的地方,用柵欄圍起來就了事,非常省心接地氣。
城內沒有坊也沒有坊牆,但官府機構多半都集中在東南角的這一塊。
甘州諸官吏給方重勇辦的接風宴很隆重,酒是來自涼州的葡萄酒;米飯是用這裡出名的“黑水稻”蒸熟的,唇齒留香,據說還是貢品,一般人根本吃不到;
烤羊腿、羊雜湯一類常見的東西就不說了,讓方重勇驚奇的是駱駝蹄製成的羹與烤熟並切好了的駝峰肉,居然也出現在餐桌上,更有類似手抓飯,名為“羌煮”的食物,裡麵的配菜豐富而神秘。
這張又長又寬的餐桌上擺著的,不僅僅是食物,而是盛唐包羅萬象的渾厚氣息。
懷著複雜莫名的心情,在眾多官僚的阿諛奉承當中吃完這頓豪華盛宴,方重勇對甘州的富庶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體驗。酒足飯飽後,他帶著嚴莊來到府衙書房裡,點起油燈,二人挑燈長談。
“使君,甘州本來並無異樣,隻是中樞的那道秋防令,問題很大,這裡沒有官員敢執行,更沒有人敢出頭。”
嚴莊沉聲說道,見方重勇麵上無悲無喜,隨即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郎君可以想辦法調動到涼州某處任職,甘州的麻煩不是郎君造成的,也不該由郎君來收拾局麵。”
嚴莊知道內情,但不知道要怎麼跟方重勇解釋才好。
地方民情盤根錯節,並非對錯二字可以概括的。換句話說,地方與中樞的矛盾,那是永遠都存在的,其中並沒有什麼可以說的,地方官員隻有“執行”與“不執行”的區彆。
“涼州府送來的公文,甘州的官吏們通過彆的渠道,都已經知道是什麼內容。但現在大家就是以甘州刺史乃代任,無法主持大局為由,掩耳盜鈴一般不願意執行涼州府的命令。
而涼州府大概也不太讚同聖人的決斷,所以也在故意拖延秋防令。隻要大軍在前線大勝,解決了吐蕃人。那麼秋防令執行與不執行,其實意義已經不大了。”
嚴莊不動聲色的說道。
方重勇微微點頭,不置可否。
基哥的命令有點離譜,河西這邊覺得完全沒法執行。但是他們顯然不能忤逆長安那邊的要求,所以也隻能陽奉陰違的拖延。地方上的情況,很複雜,基哥是不知道的。
但是地方官員,需要保證的是地方上的安定以及邊疆不出亂子。至於基哥的具體命令,如果不方便執行,那就拖一拖,絕不能機械呆板的執行某項政令,而導致邊鎮局麵崩盤。
到時候倒黴的還是地方官。
然而長期這麼玩,似乎也不是辦法,總要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去主持大局。
順便背鍋!
方重勇有點理解為什麼那些綠袍官員看著自己像見了爹一樣了。
“郭子儀要訓練六千團結兵,這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政務都要往後放一放。”
方重勇沉聲說道。
聽到這話,嚴莊苦笑道:“使君算是說對了,這團結兵的訓練便是麻煩之一。”
麻煩?
方重勇跟郭子儀聊過,對方並不認為訓練團結兵是什麼難辦的事情。團結兵不是一點基礎都沒有的白丁,實際上很多人都是退伍老兵,基礎戰力是有保證的。
“團結兵的訓練不難,可是,那也得有兵才行啊!”
嚴莊無奈歎息,他作為張掖縣縣尉,就是乾類似雜活的。
“張掖城……沒有團結兵?”
方重勇駭然問道。
招兵和練兵是兩回事,甚至是不同機構的事情,他之前隻是聽聞郭子儀要來甘州訓練團結兵,重建張掖守捉。沒人告訴他張掖城並無等待訓練的團結兵啊!
“彆說是團結兵了,就連兵都沒有。”
嚴莊說出了方重勇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艸!這踏馬玩笑開大了啊!
方重勇現在連趕回長安捅死基哥的心都有了!
大幕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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