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在河西!
大唐吃吐蕃的虧吃過太多次了,要是不考慮吐蕃人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不吝惜人命的習慣,最後一定會付出慘痛代價。
方重勇想起當初牛仙客對他說過的話,心中不由得一緊。他總覺得,吐蕃軍另有所圖,在河西打得熱鬨,卻又未必是衝著河西而來的。
牛仙客說吐蕃的主攻方向隻能是隴右。
在河西,多半都是“以攻為守”,讓赤水軍不能南下夾擊與隴右唐軍交戰的吐蕃軍。他們的戰略目的,是有先後順序的,並不是在胡亂打王八拳。
至於在河西死個幾萬人,按吐蕃人的習慣,對此並應該不是很在乎。
花門樓外的方重勇,一時間竟然覺得似乎是吐蕃人在把赤水軍當狗在遛。
每次吐蕃軍都匆匆忙忙而來,河西赤水軍又不得不奔襲兩百裡趕到大鬥拔穀,與之決戰。
等赤水軍殺累了,吐蕃人從大鬥拔穀退回去了,在地上留下許多屍體。這一波攻勢結束。
表麵上看,似乎吐蕃人虧慘了。可是赤水軍這種戰略優勢部隊若是南下隴右,從北麵側翼,對攻打隴右的吐蕃軍進行分割包圍,那麼,最後的結局會怎樣?
或許會創造那種對戰略格局有重大影響的大勝。
畢竟,赤水軍在官府賬冊上就有13000騎兵啊!實際上隻多不少!
這支強軍因為被吐蕃人不斷騷擾,不得不駐守河西不能動彈。然後河西節度使也不可能不顧本地防禦,把赤水軍調度到隴右作戰。
因為河西節度使,與隴右節度使是平級的!
難道,吐蕃人的戰略,更聰明一些麼?
方重勇腦中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發現,好像唐軍在與吐蕃人死鬥的時候,並未掌握戰略主動,雖然手裡的本錢已經雄厚到沒邊。
“郎君,已經宵禁了。剛剛崔節帥派人來,要護送我們去上次去的那個彆院休息。”
方大福看到方重勇在發呆,湊過來不動聲色的說道。
“知道了,去吧。”
方重勇微微點頭,有點沮喪。
他很想為唐軍出點力,原本來之前也想了很多。但事到臨頭,總是那樣的緊急窘迫,沒有幫到哪怕一點點忙。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情,方大福笑道:“小郎君,日子還長得很呢。以後有的是機會。”
“是啊,有的是機會。”
方重勇無可無不可的歎息了一聲。
……
大鬥拔穀北起峽穀口,南至俄博嶺。綿延五十裡,現存漢代古道,最窄處僅有能兩人並肩而過,但整體占地麵積卻是不小。
今夜月明星稀,大鬥拔穀的山丘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火把。唐軍在要害處豎起了木柵欄,而吐蕃軍則以全身僅露雙目的重鎧步兵與之對陣。
雖然準備充分,但大鬥軍的唐軍士卒仍然無法阻止吐蕃軍一步步從柵欄的南側滲透到北側。地上全是乾涸了的鮮血,在火光照耀下如同地上冒出來的黑色石油一般。
吐蕃人的戰術並不高明,最前麵一波,是手持方形塔盾的先鋒,這些人幾乎都是消耗品,等衝到唐軍在礙口設置的木柵欄跟前時,差不多已經全軍覆沒。
而第二波以吐蕃人中的小貴族組成的鐵甲兵為主,他們才是衝陣的主力。
這些鐵甲兵一個個都穿著由鐵質葉片用繩子穿成的鎖子甲,僅僅隻有雙眼露在外麵,無懼唐軍的刀劍弓弩。
這些鐵質葉片由吐蕃工匠利用西域之法精鍛而成,其鍛胚甚厚。而每個葉片,都要鍛打到隻剩下原有厚度的三分之一以下才行。其甲胄堅固耐用,且與同樣防護等級的鎧甲相比,要輕便不少。
往往一個吐蕃重甲兵衝在前麵,就能在唐軍陣線中衝出一個幾人寬的缺口。
至於弓箭,吐蕃人認為那是“陰暗”的武器,在他們心中,隻有拋石鎖烏朵,才是光明的武器!他們打仗並不喜歡一開始就上弓箭,當然,這也分統治區域,隻能說青藏高原上的核心區吐蕃是這樣的。
很快,柵欄另外一邊的唐軍,就擋不住吐蕃的凶猛攻勢,開始出現逃兵,陣線迅速崩潰。
吐蕃重甲兵推開柵欄,一窩蜂的往前。今日大鬥軍之孱弱,是他們沒有想到的。當然了,也有一種可能,或許是因為上次打涼州城的時候,大鬥軍就已經被打殘了,那次甚至血戰之後連戰線都沒有守住。
吐蕃人潮水一般的衝入大鬥拔穀的隘口,黑暗之中,吐蕃人已經是輕車熟路。
這裡南麵寬,北麵窄,衝過礙口便是河西走廊。到時候去沙州敦煌)鬨一鬨也可以,去涼州鬨一鬨也行。
在這裡,重步兵,是無敵的。山丘極多,平地在中間的地形細長,騎兵來了也施展不開。
正在這時,一個身穿重甲的吐蕃小貴族,難以置信的發現,一把又長又大的刀,穿透了自己的身體!他像是肉串一樣,被“穿在”這把長刀上!
“安西軍昭武校尉李嗣業在此,陌刀隊上前殺敵!”
山穀之中一聲怒吼,李嗣業身後無數火把亮起,兩邊的山丘上也是如此。很快彌漫著火油氣味的罐子,從山丘上拋下,落地的位置正是吐蕃軍彙聚要害處:
地形開始從寬闊轉向狹窄,進攻的路線被堵住,而反身撤退……大概會有很大一部分人,會在隨後的追擊戰中死掉。
大火開始蔓延,吐蕃軍驚懼逃亡,互相踐踏者無算。那精美絕倫的鎖子甲,麵對熊熊烈火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一個又一個吐蕃小貴族倒在火海裡,山穀裡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肉香味。
附近某個地勢較高的山丘上,已經是大鬥軍中十將的崔乾佑,對一個有著粟特人血統的唐軍將領拱手說道:“康軍使,幸不辱命,將吐蕃人引到了這塊絕地。現在大鬥軍可以不靠其他援軍,便能將其全殲了。”
聽他彙報的這位將領,就是大鬥軍軍使康太和,昭武九姓之一,在涼州根基深厚,更是在長安宮中宿衛十多年,深得李隆基信任。
“那些都不是大事,本將會為你請功的。”
“回軍使,此戰全仰仗安西軍派來陌刀隊前來支援,末將不敢居功。”崔乾佑矜持說道。
此前的經曆讓他認識到,有能力的人要一展所長平步青雲,沒有後台是不行的。在身邊長官派係不明的情況下,低調一點不是壞事。
麵對吐蕃與大唐邊境千裡的棘手狀況,吐蕃人有招,唐軍其實也有妙招。唐軍以“騎馬步兵,千裡機動”的方式,通過預判吐蕃人的行動方向,來集中優勢兵力殲滅吐蕃一部。
隻是這種情況,都是大唐中樞繞過節度使直接下令的,比如說這一次,崔希逸就沒有得到提前通知。
康太和摸著胡子哈哈大笑。
打完這一仗,他又要回長安入宮輪值享福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已經過了幾十年,也過夠了,臨走前,他打算推薦這位崔乾佑為大鬥軍副軍使,正的當然不可能,怎麼說這也是兵員七千五的軍一級編製,又不是白亭軍那種魚腩可以隨意安排軍使。
“謝過康軍使。”崔乾佑對其躬身深深一拜。
“誒,不妨事嘛,都是為了給聖人辦事。”
康太和滿口打哈哈說道,二人說話之間,山穀下的戰鬥,已經進入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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