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搶回鶻商人的時候我們又當做沒看見。
他們搶突厥商人的時候我們依舊當做沒看見。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等哪一天吐蕃人跟我們打起來以後,你會發現已經沒有人站在我們這一邊了。
規矩之所以能成為規矩,公道二字最重要!”
方重勇一本正經的看著獨孤峻說道。
看到對方還在發呆,他繼續強調道:
“維護商路的警衛,不應該變成攔路殺人的劫匪。
我們是絲綢之路的發起者,這條路因絲綢而起的路,造福了西域所有國家。所以當吐蕃人來的時候,西域各國幾乎都願意配合我們抵製吐蕃。聖人的政令在西域可以一呼百應。
因為吐蕃給不了他們需要的絲綢,所以他們隻能站在大唐這一邊。
可是大唐邊軍若是參與劫掠,那豈不是和吐蕃人沒什麼兩樣?到時候大唐在西域的治理,可還能維持得下去?
西域各國子民,還會把聖人的召令當回事麼?”
聽完這番話,獨孤峻不由得肅然起敬!
他心悅誠服對方重勇叉手行了一禮說道:“不愧是名震天下的方節帥之子,這番話可謂是振聾發聵。賢弟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我這便與你一起去,若是到了涼州城,也可以做一個見證。”
“嗯,那便同去吧。”
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與昨夜嚇得動都不敢動的那個少年郎判若兩人。
他堅持調查此事的原因當然不是那麼冠冕堂皇。
邊鎮的丘八們,如果一切都跟錢掛鉤了,那麼離他們合謀兵變,也沒有多少路要走了,或許就隻需要一個契機,他們就能變成五代十國那些專橫跋扈的牙兵牙將。
指望敢於搶劫過往商賈的大唐邊軍能跟吐蕃人拚命?
方重勇可不信。
他就在河西,如果不關注這件事,等於是在自己身邊埋下一個巨大隱患!
獨孤峻留下五個護衛守住馬車、馬匹等貴重物品後,便帶著其他人一路沿著地上乾涸的血跡尋去,順著河道。
河西走廊一帶的水幾乎全是“弱水”,也就是那種隻能為人類生產生活提供水源,卻不能作為航運通道的河流。很快,他們就在一處“弱水”的蜿蜒處,找到了幾十具屍體。
這些人並不是什麼商賈,而是明白無誤的僧侶。他們一個個都禿著腦袋,就連身上的“三衣”都沒留下,全都被人給扒走了,看起來赤條條的。
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可怖。
“是那群天竺的僧侶。”
方重勇歎了口氣說道,這群人他們在路上的時候還曾經遇到過,隨便聊了一會。
隻是這群人滿口的佛理,漢語也不利索,不太能溝通,後麵雖然也偶有遇見,雙方卻是沒有交集了。
方重勇他們隻是知道,這些人為了宣揚佛教,在長安定製了一大批絲綢做的袈裟,不僅是絲綢,其中還夾雜有金線,一路上金晃晃看著很是惹人眼紅。
當時方重勇就感覺他們行事太招搖,遲早要出事,也勸過幾句,隻是這些僧侶們沒當回事。
大概,他們認為這也是一種修行吧。
沒想到隻過了一個晚上,這群人就被那些唐軍偽裝的盜匪屠了個乾乾淨淨。
“走吧,這裡沒什麼可以看的了。河西的事情,類似的不是個例。能保住自己安好,就要求神拜佛感謝上蒼,實在是管不了太多閒雜事了。”
獨孤峻感慨說道。
這群天竺僧人是比較慘,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世道就是這樣的,時代的塵埃,壓在一個人身上,或許就是滅頂之災。真要怪,那就怪運氣不好吧。
獨孤峻之前在安西都護府的時候,見過更慘的。但那又怎麼樣,現在誰還記得那些倒黴蛋?他們早就變成了時光的塵埃了,與這河西走廊的沙地一樣。
然而獨孤峻卻看到方重勇似乎是在地上尋找著什麼。
“這是什麼?”
方重勇忽然從地上撿起一枚魚形狀的扁形物件,對獨孤峻詢問道。
這玩意閃著金光,在陽光下晃人眼睛。
“魚符!”
獨孤峻大驚,一把從方重勇手裡搶過這玩意。
不知道的肯定無感,但知道這玩意的人,誰還能鎮定得起來啊。
要知道這魚符可是非同小可!這是唐軍參與劫掠並殺人的鐵證!
這件魚符,頭部有一個孔,整體呈現魚形狀,看起來不過五六厘米的大小,材質應該是銅做的。
它的正麵是微微凸起的魚造型,還有魚鱗的花紋,背麵平整,陽刻了一個“同”字。
很顯然,這隻是其中一半,還有另外一半,方重勇估計另外一半上麵,應該寫了個“合”字。
合同合同,這個現代詞彙應該就是來自於此吧。
凸起的“同”字下方還寫著:白亭海南白亭左軍。字刻得歪歪扭扭的很醜,顯然就是軍隊裡的丘八刻上去的。
實錘了,昨天的襲擊,是部署在涼州的白亭軍乾的,大概這些人是覺得此行目標都是僧人不作為懼,所以也有些托大了。
白亭軍在赤水軍駐地赤水鎮以北的白亭海駐防,為了預警突厥人南下而備。如今突厥勢衰吐蕃崛起,白亭軍的重要性也開始下降了。
方重勇好像有點理解對方為什麼要對這群天竺僧侶動手了。
白亭海實際上是一片淺水湖與沼澤,他們很容易通過某些渠道,把這批袈裟銷贓到突厥那邊去,完全不會出現在河西走廊,自然也就無從被追查。
到時候參與此事的兵將把錢一分,各自逍遙快活便是了。
新到任的王忠嗣乃是赤水軍使,而不是白亭軍使,也管不到他們。
崔希逸這個節度使,和牛仙客一樣也是弱勢節度使,一般對這樣的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要是白亭軍襲擊大唐前來河西的過往官員,那崔希逸肯定會一查到底,有多少殺多少。這也是昨晚那幫人不來找方重勇他們麻煩的最主要原因。
麻杆打狼,兩頭害怕!昨夜不僅是方重勇他們瑟瑟發抖,實際上白亭軍中參與此事的兵將亦是擔心節外生枝。
“走吧,白天白亭軍肯定不敢行動,但發現魚符丟了的他們今夜一定會來。
我們現在就趕路前往涼州城,一定可以在他們動身之前到達。
等到了涼州,再把魚符交給河西節度使。這些魚符都是有規製的,或者有一樣的也無妨,讓有這個魚符身份的人都站出來,把手裡的魚符亮出來便是了。沒有的人,便是此事主使。”
獨孤峻急切說道。
“走,現在就趕路去涼州城!”
方重勇沉聲說道,他也聽明白了,自己這一行人,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昨夜“大意了”的白亭軍“胡匪”,肯定能猜到丟了的魚符在誰手裡。
白天他們肯定沒法找,晚上出動後,沿路的人,絕對有一個殺一個!殺了再搜身!
一行人連忙準備好馬車,調理好馬匹開始趕路,連吃奶的勁都給使出來了!
隻是,到了涼州城,就能一切順利解決麼?
方重勇在心中打了個問號。
第二章來了,後麵還有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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