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檀香木製成的靈柩裡,已經死去多時的楊玉環,安靜的躺在裡麵。她身上已經換上了貴妃才能穿的宮裝,臉上畫好了貴妃才能畫上的濃妝,屍體也被處理過,可以長期存放而不會腐壞。
李隆基不會將她埋在靈州,他要帶楊玉環回長安,將她埋在長安。
看著躺在靈柩裡的楊玉環,依然是那麼美麗,好像睡著了一樣安詳。從某個角度看,她從這一段亂倫的虐戀之中解脫了,不用再去想自己應該是壽王妃而不應該是帝王的禁臠。
這對她而言,或許隻是擺脫了一場欲望與惡念交織的虛幻夢境罷了。她也不必再去承擔青史的罵名,不必去忍受來自各方麵的詛咒與非議。
或許,這對楊玉環而言真不是一件壞事。
她還是楊玉環,但已經不會成為楊貴妃。
“環環!環環啊!”
毫無征兆的,李隆基突然放聲大哭起來,無力的捶打著棺木。
“環環,你彆走啊環環!你走了朕要怎麼辦啊!”
此刻靈堂內隻有他一個人,就連高力士都出去了。
李隆基扶住棺木大哭起來,像個孩子一樣。
他上一次這樣悲傷,還是自己還年幼,母親無緣無故被殺的時候。
武周長壽二年(公元693年),皇嗣李旦的兩個妃子劉氏、竇氏被武則天召入宮中,最終竟然被杖殺,屍體被隨便埋葬。其中竇氏便是李隆基的生母。
那一次,李隆基的悲傷逆流成河,卻根本不敢哭出來,身邊都是武則天派出的密探。
很久之後,李隆基終於哭夠了,他對楊玉環所有的溫情,都隨著眼淚流走了,整顆心剩下的,便隻有冷硬。
李隆基走出靈堂,門外高力士與邊軍將領們已經等候許久了,誰都不願意主動上前進言。
按照行程,李隆基在靈州已經多呆了十天,他是時候要返回長安了。
隻是所有人都知道,李隆基心中那口氣還沒出,該懲辦的人還沒有懲辦,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的!
誰提這一茬,必死無疑!
“去節度府議事,朕有話要說。”
李隆基撂下一句話便走,眾人小心翼翼的跟上,生怕聖人的怒火會發到自己頭上。
一行人來到府衙大堂,李隆基坐在主座上,環顧眾人,此刻的他,已經恢複了帝王的威嚴。
“方愛卿,身為護衛,卻讓被保護的對象死亡,在軍中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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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沉聲問道。
“回聖人,按軍法,當梟首。”
方有德叉手行禮說道,麵色平靜。
“嗯,那自張巡以下,當夜值守的衛士,統統按軍法處理了吧。”
李隆基麵無表情說道。
就像是在殺五十隻雞。
“聖人,張巡等雖有大錯,但罪不至死啊。留他們一命,讓他們上戰場立功吧!”
方有德跪下懇求道。
隨後張齊丘等人,包括朔方軍邊軍,全都跪了一地!
現在可不是看笑話的時候,兔死狐悲啊!處理完幽州軍,下一波就是朔方軍了!
這個惡劣先例開了,那皇帝找借口殺邊將的口子就開了!將來因為後宮的女人不高興,皇帝豈不是可以隨意殺害邊軍大將?
“你們這是都不把朕放在眼裡了麼?”
李隆基猛的一拍桌案,站起身怒斥道。
環環都死了,張巡這些人怎麼可以還活著!他們也必須陪葬!無論有沒有直接關係!
“微臣,願意放棄一切職務,解甲歸田,隻求聖人饒過張巡等人的性命。請聖人成全。”
方有德摘下頭盔,放在地上,伏跪著不起身。
“你這是在威脅朕麼?”
李隆基氣急敗壞的走上前去,一腳將方有德踢倒在地,指著他痛罵道
“朕那麼信任你,將環環托付給你的部曲看護,你是怎麼報答朕的信任的?啊!
朕哪裡對不起你了!啊!
你的兒子十歲就當刺史,誰家有這個待遇,啊?
朕對你們家的恩義,你就是這麼報答朕的?”
李隆基一邊罵,一邊對著方有德一陣踢打,後者毫不反抗,甚至都不曾用手去抵擋。
“你把環環賠給朕,你把朕的環環送回來啊!朕要你的官帽做什麼,那本來就是朕給你的東西啊!”
李隆基對著方有德咆哮道。
整個大堂內噤若寒蟬,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臣有罪,請陛下懲處。人死不能複生,恕微臣無能為力,請聖人節哀。”
很久之後,嘴角都被打出血的方有德跪在地上懇求道。
“滾去嶺南!你給朕滾到嶺南去!朕不要你辭官,朕要你到那邊給朕看著邊疆,好好反省你的過錯!你欠朕的,一輩子還不完!
朕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了!你永遠都不要回長安!”
李隆基對著大聲嘶吼,如同發怒的雄獅一般。
“張齊丘!你暫代幽州節度使一職,將張巡以下當值軍士全部梟首!
你麾下段秀實,革除一切軍職,麵刺字發配邊疆,永!不!敘!用!”
李隆基扭過頭對新上任沒多久的朔方節度使張齊丘下令道,語氣森然!
“末將這便去辦。”
張齊丘叉手行禮說道,人情世故老練的他很明白,方有德隻是開了個頭而已,自己暫代幽州節度使,不過是李隆基擔心邊鎮軍務無人打理而已。
楊玉環身死靈州,自己這個朔方節度使還跑得掉?
隻不過是李隆基現在還不方便動手罷了。他可以肯定,參與修橋的軍士,隻怕一個都跑不掉,段秀實隻是第一個倒黴蛋罷了。
“力士,準備回長安吧。帶著環環的靈柩一起上路。”
李隆基疲憊的對身旁的高力士說道。
……
後麵發生的事情,果然沒有超出張齊丘的預料。
李隆基回到長安後,就立刻將其貶職,調到河東為刺史,並且一直不得升遷,在河東的幾個下州之間輪換。
修建木橋的段秀實,被刺配到西域從軍,後麵沒有聽到他有什麼消息了。
參與修橋的數百軍士,無論官階大小,都被兵部集體調動到了最危險的隴右前線,歸隴右節度使調配。參與對陣吐蕃人的第一線,這些人多年後十不存一,消失得悄無聲息。
此番打了勝仗的幽州邊軍,全軍上下不但沒有任何賞賜,而且軍中大將基本上都被貶職調用。除了個彆人跟隨方有德去了嶺南節度府當邊將外,其他的都倒了大黴。
張巡等人自不必說,被李隆基親自監斬。出事那天負責值守的士卒也一並被斬,基哥沒有給他們任何解釋的機會,甚至連問都懶得過問了。
顏杲卿被調到了河北當縣尉,許遠變成了不入流的文官,依舊在幽州地區基層當差。這次但凡可以被李隆基遷怒的人,一個沒跑,不死的全部被收拾。
北方一連被乾掉兩個節度使,其中一個還是打遍北方的名將,大唐北方的格局,也迎來了劇變。
隨著方有德被處理,幽州邊軍的人心,也在悄然發生著潛移默化的改變。
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那就是大家都不相信愛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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