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家那並不寬敞的堂屋內,大桌子上擺了一桌子菜,葷素搭配非常豐富。
唐人經常吃的胡餅、雞飯、醬菜、蒸魚以及時令水果,幾乎一樣不缺。這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吃法,王韞秀操持家務很到位,至少沒丟方重勇的臉。
但此時此刻,大廳內卻是充滿尷尬的空氣。
一直在屋內忙前忙後張羅的王韞秀不知道該不該離開,而不請自來的鄭叔清與跟著方重勇來家裡做客的杜甫和元結,更是感覺坐如針氈,一刻都待不住!
隻可惜,他們每個人都有留在這裡的理由。
杜甫和元結要為科舉抱大腿,鄭叔清則是因為為了自己衙門裡的大事,而王韞秀則是有一件性命攸關的大事,要跟方重勇緊急商議。
“二位,某介紹一下,這位是京兆府尹鄭叔清,這是拙荊。”
方重勇對杜甫與元結介紹道。
請客回家,發現家裡已經有客人,還是貴客,這是一件很尷尬也很容易得罪人的事情。杜甫與元結為什麼不離開,其實方重勇心裡也很明白。
隻可惜,老鄭的事情肯定比較重要。一聽“拙荊”二字,王韞秀便羞紅臉退入臥房,再也沒有出來打擾方重勇的所謂大事。
“某今日還有公務要與鄭府尹商議,明日再去行館來與二位把酒言歡吧。放心,某一定會到的。”
方重勇很是客氣的對杜甫等人說道。這兩人也是知情識趣之人,四品刺史跟京兆府尹商議大事的“高端局”,不是他們這兩個準備參加科舉的士子能夠介入的。
多聽到一分消息,就多一分的風險。
皇帝禦賜的舊宅、滎陽鄭氏的高官客人、隨手便是滿滿一車的禮物、娶河東節度使的女兒為妻……今日在方重勇家見到的林林總總,讓杜甫受到了極大刺激,世界觀都崩塌了。
權貴的交際圈子,果然都是滿滿的權力與高端逼格!他切身感受到方重勇這個人的背景,究竟深厚到什麼程度了!
這種被全方位碾壓的無力感,讓他連妒忌的心思都沒有。
他差得太遠了。方重勇究竟是靠自己奮鬥,還是家族餘蔭,早已不再重要。總之,杜甫認清了自己的斤兩。
至於元結是怎麼想的,他並不清楚,兩人也是路上結伴認識的,並非從小就知根知底的朋友。
杜甫隻知道元結是一個很務實的人。
將二人送出門,方重勇便帶著鄭叔清來到書房,二人落座之後,他才一臉無奈的看著鄭叔清詢問道“鄭府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禮物都帶了一車,所為何事呢?”
禮“重”情也“重”!
鄭叔清給方重勇送來了一車的鹹魚、肉乾、稻米、濁酒等物,總體的重量是很嚇人的,但是這些東西並不值錢!
甚至裡麵連一件超過一貫的物品都沒有。
“確實有大事,那些禮物不過遮掩耳目罷了。”
鄭叔清一臉肅然說道,隨後從袖口裡掏出一張票據,然後就安靜坐好不說話了。
“這是……”
看到這張“票據”,方重勇頓時感覺恍如隔世!
這踏馬不就是河西那邊,被他起名字叫“取物券”的東西嘛!憑票可以在東市的“河西奢侈品專賣店”裡麵取貨!預定了什麼東西,根據貨號和櫃子號,就能將其拿到手。
全套的規則都是他搞出來的,能不熟悉麼?
這個商店實行“會員製”,隻認票據不認錢,不賣會員以外的人,隻出售期貨不出售現貨,都是采取的“預售製”。沒有預定,不交定金,沒有提前預購的話,哪怕搬運來一馬車的黃金也不賣。
在長安可謂是“信譽卓著”!
這家店長安首富王氏參股六成,沙州那邊的各方勢力,包括貨源的西域胡商在內,合股四成,跟方重勇一文錢關係也沒有。現在它已經是長安東市最大的店鋪,客戶全部都是大唐各地的達官貴人。
總結一下,可以看做是基哥開的,預售奢侈品的會員專賣店!所售之物,都是全長安彆處商鋪沒有的,甚至是獨一無二的!
基哥不承擔任何風險,而其他各方的四成股份,那是要為一路上風險負責的,可以說這門生意的大頭,最後都是被基哥給拿了。
現在老鄭給的這張票據,就是到東市那邊店裡的“取物票”,可以領取一件神秘貨物。具體是什麼,票據上不會寫,店主也不會說,甚至櫃子都不會在店裡打開。
隻有預定之人知道是什麼,店主都不知道,因為也不是他們裝的箱子。
東市的店鋪隻負責收錢,出貨;而運貨,裝貨,賣貨的又是不同的商家與不同的人。不僅有預定,還有拍賣、開盲盒、上門推銷等等方式。
對於其他人而言或許這些東西很新奇,但對於方重勇來說,他早就審美疲勞了。
“尾款某已經結清了,裡麵是一對鑲嵌了紅寶石的黃金麵具。據說是大秦那邊某個貴族曾經擁有的,價值不菲,而且有市無價。”
鄭叔清淡然說道,心中滿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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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他認為方重勇首先應該震驚、駭然、拜服,然後求著自己告訴他這玩意到底多少錢。
滿足了虛榮心後,他再輕描淡寫爆出一個讓自己都感覺超級肉疼的數字,最後方重勇三觀稀碎,高呼禮物厚重,無法償還,隻能全力幫他渡過難關,不留餘力。
然而方衙內隻是好奇的看了看票據,隨後輕描淡寫的將其放在桌案上,麵色平靜。
這讓老鄭心中很不爽,卻又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無功不受祿。
之前去邢氏抄家,純粹是給你幫點小忙,順便解決某自己的問題。鄭府尹今日讓牛車拉來的鹹肉,都足以抵償這份人情了。”
方重勇將那張精美的票據推到鄭叔清麵前說道。
“某是有事相求,請務必相助。”
鄭叔清又把這張“取物券”推到了方重勇麵前。
“有事先說事!”
方重勇寸步不讓,又把“取物券”推了回去!
最後還是老鄭無語了,將票據收到了袖口裡。
方重勇在河西幾年,如今已經不像原來那樣好拿捏了!
“是這樣的,明日,聖人便要邀請所有皇子一起,去終南山打獵!據說,會住很久,甚至住一兩個月,住到六十大壽壽辰才回來!”
鄭叔清無奈歎息說道。
如今國家無事,基哥怠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類似這種離大譜的事情,也早已不是一次兩次了。隻是方重勇不在長安不知道而已。
“所以是聖人讓你這個京兆府尹伴駕,然後確認了有人要謀逆?”
方重勇一臉疑惑問道,有點搞不懂鄭叔清這是唱的哪一出。
“屁話!現在誰敢謀反!你到底是在想什麼!”
鄭叔清忍不住大聲嗬斥了一句,隨即哀歎道
“你是真不懂麼?
聖人這是知道左相右相鬥得太厲害,所以他就帶著皇子們離開長安數十裡,然後在終南山腳下,一邊修養一邊看著朝堂惡鬥唄!
這次是右相監國!左相打理長安禁軍日常!”
鄭叔清沒好氣的說道。
方重勇微微點頭,他也聽說了一些事。
自從當年打退吐蕃人之後,張守珪因為軍功得寵的關係,收編了很多之前被李林甫拆得七零八落的邊緣人物,地方上又有義子安祿山打配合,現在勢力頗有些膨脹!
特彆是,還收編了張九齡從前在朝中的黨羽,已經強壯到可以跟李林甫掰手腕了。
但是左相右相鬥權的事情有兩麵性,因為大唐畢竟是基哥的,而不是左相右相的。
左相說要做什麼,右相就說不能做,類似情況耽誤辦正事,每件事都得基哥來拍板甚至協調矛盾,這就有點讓懶於政務的基哥感覺討嫌了。
而前段時間就是這種狀況,張守珪說要開“恩科”,也就是額外招生;但李林甫說沒必要開,隻是勞民傷財沒啥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