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壽辰在九月十一,既然是朝廷要辦壽宴,那宴席肯定是離不開酒的。
大唐管理釀酒的部門,叫“良醞署”。
根據《通典》記載,“良醞署”掌供五齋、三酒,設“令”二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其餘人員還有“府”三人、“史”六人、“監事”二人、掌醞”二十人、“酒匠”十三人、“掌固”四人。
由此可見,良醞署機構規模可一點也不小,歸到禮部管轄。
九月十日的時候,良醞署裡自上而下忙得不可開交,將壓箱底的酒水都搬了出來,送到興慶宮的專門庫房,準備在明天的酒宴上使用。
這天夜裡,幾個宮內宦官,將明日宴會時皇帝那一桌所用的酒,搬到了勤政務本樓的書房裡。大唐天子李隆基看著這些尚未開封的美酒,不知為何陷入呆滯當中,看著這些外觀平平無奇的酒壇子發愣。
“聖人?聖人?”
高力士在李隆基身邊輕聲呼喚道。
“開元二年,諸王每旦朝於側門,退則相從宴飲。朕於殿中設五幄,與諸王更處其中。或講論賦詩,間以飲酒、博弈、遊獵,何其快哉。”
李隆基忍不住歎息說道。
“李白讚不絕口的劍南燒春,聖人要不要嘗嘗?”
高力士壓低聲音問道。
“嘿嘿,你這老奴!”
基哥露出壞笑,二人將一壇酒的酒封拆開,頓時一陣難以言喻的酒香彌漫開來,讓人就想忍不住馬上就把這壇酒全部喝下去!
“明日生辰,過的都是場麵,是客套,一點滋味也沒有。
朕寧可與力士在此小酌。當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基哥感慨了一番,讓高力士倒酒。後者先給李隆基倒滿,隨後給自己倒了一小杯,將其一飲而儘。
“力士太過謹慎,這酒裡如果有毒啊,朕隻要隨便聞一下就知道。”
李隆基嗤笑的擺了擺手,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對高力士詢問道“方全忠回長安了麼?讓他來一起喝啊。過去的舊人,現在真是不剩下幾個了。”
“回聖人,方全忠還在路上,嶺南到長安路途遙遠,頗有不便。”
高力士慢悠悠的說道,沒有再給自己倒酒了。
李隆基微微點頭不置可否。
“這樣吧,把他獨子方重勇叫來,陪朕喝酒,反正他不是就住在興慶宮後門嘛。”
皇帝是任性的,思維也是發散的,想一出是一出。不過這些年大唐一直在開疆拓土,周邊蠻夷普遍臣服於基哥,所以這位大唐天子對於身邊人,對於身邊的大臣都還是比較寬容的。
主要是他覺得沒有任何人可以撼動他這個皇帝的權威!
因此,自然不吝嗇表現出所謂的“大度”。
深夜把親信臣子的兒子叫來興慶宮喝酒,這種事情雖然很不可理喻,但實際上也不過是日常的一件小事。以基哥現在自認為天下無敵的心境,對這些事情並不是很在意。
“那奴這便去一趟永嘉坊。”
高力士對著李隆基行了一禮,隨即退下。
等他離開後,李隆基臉上才換上陰霾,低頭看著酒壇子深思。
自己所信任的人,全都是外臣,子嗣當中,無論是誰,他內心都是帶著深深的戒備。
基哥夜深人靜心中寂寞的時候,哪怕他找個跟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親信之子套套近乎,也不願意跟自己那幫孝子賢孫們說一句話。
這,果然就是作為帝王要付出的代價麼?
李隆基心中陣陣悲涼,他曾經跟自己的兄弟是多麼親密,可惜那些人,也都一個個的離開人世。
至於為什麼他們關係親切,那當然是因為這些人都無法威脅到他的皇位,也都遠離了政務啊!
這些年,基哥已經不想聽到“太子”二字。因為他知道,隻要立了太子,那麼朝中就會有人開始以太子為核心聚攏過來,形成一個新的團體。
這個團體,把太子推上皇位的可能性,要遠遠大於地方上邊鎮造反對基哥的威脅。
李隆基明天就整整六十歲了,如果有人將他下毒毒死,收買太醫發喪說是病逝,再讓太子上位,再封鎖消息,朝野沆瀣一氣改朝換代……基哥根本不敢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他感覺人人都是賊,都有可能從忠臣變成賊!
太子什麼的,等壽終正寢之前再說吧。
李隆基自嘲一笑,他才不管那麼多呢。如果這國家強盛,卻又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件東西好不好的前提,首先是要看屬不屬於自己,這才是評價的前提。
正在思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時,高力士已經把方重勇帶到了。
“幾年不見,你何以長得如此魁梧?”
李隆基再次見到方重勇,簡直快要認不出來了!
如果不是對方的臉型跟方有德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都懷疑高力士有沒有找錯人。
“回聖人,河西那邊流汗多,吃得也多,所以長得快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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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重勇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其實他就是被阿娜耶照顧得比較好,營養跟上來了而已。
“來,陪朕喝兩杯。”
李隆基讓方重勇坐在自己對麵。
高力士給方重勇倒了一杯酒,對其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
“朕明日壽辰,也給你發了請柬,伱有沒有什麼禮物獻給朕啊?”
李隆基笑眯眯的問道。
“那個自然是有的。”
方重勇感激的看了高力士一眼,要不是高力士提醒要帶禮物,他還真不記得這件事。
而後者將身邊的一個小箱子打開,裡麵有一個酷似方重勇前世“地球儀”的東西。
這玩意用羊皮填充碎布做成。羊皮上用黑色線條勾勒出了一副簡陋的地圖。海洋的部分,塗上了藍色的顏料。
“微臣在沙州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據說是從大秦那邊來的。
他說他是從廣州番禺出海,沿著東邊一直航行,到過許多奇異的地方。然後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居然到達了大唐西邊很遠的大秦(東羅馬),又從西域來到沙州。
當時他已經窮困潦倒且身患重病,便將此物典當換錢。結果還是沒有治好病,最後死在了沙州。
羅城裡做典當生意的掌櫃看此物很是不凡似乎是一張地圖,便將其獻給了沙州府衙。微臣不敢居功,將此物獻給聖人祝壽,聊表寸心。”
方重勇恭敬的叉手行禮說道。
“噢?原來我們所在的地方,還真的是圓球啊。”
李隆基頓時來了興趣,不過卻並未像方重勇所預料的那樣露出“極度震驚”“不可思議”“跪哭喊爹”之類的失態表情。
“回聖人,那人所說所經曆的怪事,微臣感覺不太可信,但細細想來卻又有些道理,故而將其獻給聖人,也是不知真偽,不敢妄下定論。
聖人看完一樂便好。”
方重勇謙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