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方有德跟方重勇關起門來談了很久,也談了很多事情。
之後,二人都沒有再提那天的事情,但是外人很明顯能看得出來,方有德對方重勇十分欣賞,並且開始手把手的教授其兵法要義。
因為大婚,基哥特意給了方重勇三天假。這三天裡,方有德每天都會以練刀對打的形式,一邊跟方重勇切磋技藝,一邊以對練的方式來講解兵法。
不得不說,方有德的兵法,跟方重勇所知道的唐代兵法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說是“建軍思路”截然相反。
這天下午,二人又在院子裡對練。方有德拿著木刀,雙手緊握,眼睛直視方重勇,慢慢挪動步子,如同一隻警惕的獵豹。
而方重勇還是老一套,將木刀插到刀鞘裡,弓著身子,準備腰間發力拔刀。
“兩軍對壘的時候,大多數士卒,都是用得到,卻又無大用的,不必太把他們當回事。你需要的,是手裡有一支殺手鐧。”
方有德一邊說,一邊猛的向前作出要劈砍的動作。
方重勇果然上當,直接用儘全身的氣力拔刀,使出實戰時足以切斷敵人脖子的凶猛力道。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方有德小腿發力,急刹車一般猛然後退一步!輕輕鬆鬆避過方重勇的殺招,趁著他力道用老來不及回轉的機會,方有德狠狠一刀劈在方重勇胸口!
“父子”二人對打,壓根就不講究什麼點到為止,都是下的死手!要真是身手弱了,被打死也是尋常。
哢!
木刀斷為兩截,順便在方重勇胸前的竹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跡!
方重勇雖然壯如黑熊,也是吃不下這一擊,狼狽的倒在地上滾了兩圈。
艸,那個假動作,還真尼瑪陰險。
方重勇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撿起地上的木刀,隨手插刀鞘裡,對著方有德叉手行了一禮說道“父親,又是我輸了。”
“這不稀奇,因為你就隻會拔刀斬那一招,我防著你這一招就行了。
幾年時間而已,還要忙很多其他的事情,伱能把這一招練到可以輕鬆殺人,已經很不錯了。”
方有德微笑點頭,將斷成兩截的木刀撿起來,看著方重勇繼續說道
“攻城如何且不說,兩軍野戰時,你手裡若是有一百到兩百精銳士卒,隻要能用在關鍵的地方,就足以扭轉數萬人,甚至十萬人交戰的戰局了。
用兵切不可貪多,所統帥的兵馬越多,越容易失敗,因為你根本就與那些士卒們不熟!能有一百人以上戰術嫻熟的銳卒,可以以點破麵,斬將奪旗。”
“選悍勇銳卒以成軍?”
方重勇疑惑問道。
“對,不過還要加一個字,是選最悍勇銳卒以成軍。不能以一當百,勇冠三軍者,不足以入選。
對於這支親軍,不拖欠軍餉隻是基本,要厚賞重罰,還要讓他們跟普通士卒的待遇區彆開來,以互相製約。”
方有德一邊說一邊皺眉,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輕歎了口氣。
“千裡為官,隻為吃穿。當兵吃糧,天經地義麼?”
方重勇繼續詢問道。
“那是自然。你可知道,某前些時日,就是靠著何其昌一人,隻在揚州城內組織了勇壯,就剿滅了揚州府周圍的叛亂。
都是臨時訓練的,最好的也不過是多年前從軍過。
一人之勇,可以抵得上百人千人,隻看你怎麼用。”
方有德唏噓感慨的說道,他忍不住跟方重勇介紹了當時的戰況。
“父親是說,派人偷偷藏在亂民隊伍裡,然後對著城頭喊話,說狗官楊釗不死,他們絕不退卻?”
聽完方有德的介紹,方重勇傻了,他頭一次聽聞,打仗可以這麼打的。
“民亂皆因楊釗而起,某便派人在他們隊伍中對著城頭喊話。而城頭之上,某便借機直接將楊釗斬殺,隨後便將人頭扔下護城河。
心願達成,亂民隊伍當中大部分人必定會產生大仇得報,又害怕朝廷追究的心思,從而士氣動搖。
趁著亂民隊伍一陣騷動,不知真偽反複猶疑的時候,某再點狼煙,讓臨時編練的守軍,通過水網運兵到亂民隊伍後方廝殺。同時揚州城門打開,何其昌勇冠三軍可以搏虎。他帶城內不多的守軍,直衝亂民隊伍,一戰而定,僅此而已。”
其實當時的情況更有戲劇性,城下狗托大喊“楊釗不死,我們死不瞑目,死戰不退”,而方有德則立即將身邊的楊釗斬首,然後對城下大喊道“楊釗已死,現在你們可以瞑目了!”。
隨即發動三腳貓功夫的臨時組編大軍凶猛突襲!
“父親平亂還真是……”
方重勇簡直無言以對。
找機會把楊釗給宰了,順便平一下亂,方有德下手還真是黑,不愧是在唐末混過的人,這一石二鳥玩得無比純熟,滿滿都是唐末五代丘八氣息。
隻不過,揚州那邊好像沒聽說鬨出什麼亂子來,難道……方重勇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結果。
“對,那一戰後還有很多亂民活著,某下令把他們都宰了,人頭掛揚州城十日,以儆效尤。如若不然,揚州將來還要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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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釗該死不假,這些亂民同樣該死。”
似乎猜到了方重勇的想法,方有德冷冰冰的說道。
方重勇頓時陷入沉默之中,不知道該怎麼去接這個話。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如果天下人都開始造反,那是靠殺就能殺乾淨的麼?
他現在總算是明白“曆史局限性”是什麼意思了。
……
“唉!”
這天下午,秋高氣爽正是出遊的好時節。然而花萼相輝樓的二樓回廊,大唐聖人李隆基正在眺望遠方,繁華的長安一如往昔,卻讓他不再感受到安寧祥和。忍不住唉聲歎氣。
在他看來,這座城內某些陰暗的地方,藏著很多要他老命的猛獸,隨時都可能伸出獠牙來。
這些人包括但不限於他那些成年的皇子們,他兄弟的兒子們,關隴權貴們等等。
“力士,朕那些好兒子們,一個個都想朕死。
你說,朕要怎麼處理他們呢?是殺了,還是放任自流?”
李隆基慢悠悠的開口,詢問身邊的高力士說道。
這次壽王撕下了皇家最後的遮羞布,讓他跟他那些心懷叵測的兒子們,徹底撕破臉。再加上李亨造反被鎮壓,全家死光光,導致剩下的兒子與李隆基之間的所有溝通都斷絕。
隻要李隆基不去找他們,他們就像是死狗一樣賴在十王宅裡麵,不到興慶宮來請安。
畢竟,現在這個時候,可是誰開口誰就可能死。
這樣的日子,過個一兩天還是可以,但時間一長,刁民害朕的李隆基,心裡就越發不踏實,總感覺這些“好大兒”們會隨時隨地的搞事情。
壽王與忠王的例子在前,基哥沒辦法不多想,恐怕他那些子嗣們也是如此。
“聖人,此番薛王意外謀反,或許隨著陛下的兄弟故去,他們的子嗣,對陛下已經沒有多少感恩之心了。所以聖人的子嗣,也是聖人的根基,否則世家中常見的小宗並大宗之事,搞不好要重演啊。”
高力士不動聲色的提醒李隆基說道,不能對於自己的那些兒子們太苛刻了。政治操作當中,最重要的兩個字,是“平衡”。
隻有平衡不極端,政局才能穩固。
“力士說得不錯,朕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是舉棋不定啊。”
李隆基歎息說道。
把自己那些不肖子們都給宰了,一來殺的人太多,史書上名聲太差;二來此舉純粹是便宜薛王這樣的宗室,讓他們產生不該有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