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皇甫惟明攻克洛陽,謀劃進軍關中的時候,方重勇也沒閒著,繼續在河北腹地搞風搞雨。
河北滄州,東光縣,白橋鎮運河渡口。
大隊的民夫,將囤積在渡口的糧秣,裝運上船。他們勞動的的積極性很高,甚至比在自家田地裡乾農活還積極。
因為方重勇承諾,等他們把船裝滿後,渡口周邊庫房裡麵的東西,都可以給這些民夫“自行分配”。
這麼大一個輜重集散地,這麼多糧秣絹帛,銀槍孝節軍的船隊哪裡裝得下啊,哪怕不會算數的人也都看得出來,最後一定會剩下不少。
“崽賣爺田不心疼,末將這回算是親身體會到了。”
某艘漕船的船頭,車光倩看著渡口的忙碌景象,忍不住一臉感慨對身旁的方重勇說道。
白橋鎮的商賈極多,從北麵運來的物資也極多。銀槍孝節軍所屬的這些漕船裝滿了以後,方重勇等人也隻能乾看著卻搬不走。
那滋味跟太監逛青樓差不多。
所以這些物資與其留下來便宜皇甫惟明,還不如給本地百姓發發福利,順便請他們幫忙搬運裝船。
“賊軍應該是在準備來一波大的,他們該出手的時候卻不出手,其中一定有詐。”
方重勇忽然自言自語說道。
他一隻手扶著漕船的桅杆,一邊腦子裡思索著對策。
近期太安靜了,李寶臣在後方不緊不慢的跟著,高邈在長蘆鹽場守株待兔,一個兩個的,都不主動出擊了。
這讓方重勇有種滿身力氣無處使的挫敗感。他的招數,最怕就是敵人使用這種結硬寨,打呆仗的做法。
當然了,現在這種狀況,他們跑路還是沒問題的,隻不過方重勇不甘心罷了。
正在這時,本該在渡口負責維持秩序的何昌期匆匆忙忙的上了船,在方重勇耳邊小聲嘀咕了一番。
“李寶臣庶長子李惟誠?連兒子名字都改了啊。”
方重勇微微愣了一下,李寶臣居然派親兒子來送信,哪怕是庶子也很了不得了。
更彆說一家人都改姓了。
“對,跟那個傻子李寶臣長得確實有幾分相似。”
何昌期在李寶臣這個名字前麵,加了個“傻子”的前綴。
“人呢?帶上來啊。”
方重勇瞪了何昌期一眼,這廝辦事真是毛糙。
“節帥,這人送了信就走了呀,壓根沒有停留的意思。”
何昌期摸摸腦袋,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罷了,畢竟隻是個披堅執銳的丘八。
方重勇無奈搖頭,接過信拆開反複查看,頓時眉頭皺成了“川”字。
李寶臣在信中沒有說什麼廢話,與其說是一封信,還不如說隻是一張字條,也隻講了一件事
回紇人,打算突襲銀槍孝節軍的船隊。
至於回紇人從哪裡來,什麼時候動手,有多少兵馬。這些情報全部是空白,一個字也沒有提。
好消息是,圍堵銀槍孝節軍的河北叛軍,似乎打算讓回紇人先上,自己在後麵撿便宜。
壞消息是,敵情不明,風險未知。
“誰都不想第一個上,所以讓回紇人來試探。
節帥,賊軍這幫人算盤打得可真好啊!”
得知軍情後,車光倩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事實上,預料之中的圍追堵截,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各家都有各家的顧慮。
讓回紇人打頭陣,其實也算情理之中了。
“回紇人,大概也是看上了我們身後這些漕船的輜重與財帛吧。”
方重勇忍不住歎了口氣,回紇騎兵來去如風,在華北平原可謂是如魚得水。
而銀槍孝節軍卻隻能在運河沿線活動,一旦脫離運河的補給,就很容易成為被圍殲的對象。
進還是退,這裡頭的尺度要如何掌握,很考驗主將的能力。
“今夜在白橋鎮過夜。”
方重勇看了看麵前的車光倩與何昌期二人,語氣平靜而堅定。
“節帥,白橋鎮這裡地勢開闊,對我們很不利啊。若是半夜回紇人來襲,那豈不是……”
車光倩麵帶憂色說道。
“本來那一桌子菜是給安守忠準備的,結果他沒來。
現在留給回紇人吃也不錯。
都準備一下,今夜當做預演。如果回紇人沒來的話,就當提前練練手。
如果回紇人來了,嗬嗬……”
方重勇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
既然李寶臣送信來提醒,那麼應該是聽到了某些風聲。河北叛軍跟回紇人也不是一條心,自然是樂得他們來試一試銀槍孝節軍的實力與戰法。
就算不是今日,也應該就是這麼幾天了。
回紇人的襲擊,其實並不在方重勇意料之中,也算是一個突發情況。
不過還是那句話嘛,強者從來不會抱怨環境。
安守忠來了方重勇不怕,回紇人來了,方重勇更是不怕,有種直接放馬過來便是。
大丈夫豈有害怕亮劍的道理?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白橋鎮的商賈也都各自散去。集鎮內本就隻有百來戶人家,也都該關門的關門,該熄火的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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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橋岸邊渡口,沿著木橋兩側,各停泊了一半的漕船。
而此時此刻,白橋已經被銀槍孝節軍封鎖。以木橋的入口為中心,以白橋鎮內運糧的平板車為柵欄,方重勇下令打造了一個半月形的營地。
每一艘漕船上,能裝絞車弩的地方,都裝上了弩車,有專人值守,一個小組負責一張絞車弩。一組三人,兩人換箭,一人瞄準。
而平板車之間,皆用麻繩套緊,在地上打木樁阻攔。每輛車後麵有陌刀手一人,長矛手兩人,刀盾兵四人,弩手三人。
由段秀實帶著人一艘船一艘船的檢查戰備,負責漕船上的絞車弩運作正常。地麵上則是由車光倩指揮,王難得跟何昌期率預備隊待命,一人負責白橋的一側。
整個臨時營地內熄燈,隻有漕船上的漁火照明。
方重勇站在一艘漕船的漁火下,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坐就是兩個時辰。
時間轉眼便到了子時。
段秀實走過來對方重勇抱拳行禮稟告道“節帥,所有床弩運作良好,弩箭都是由長矛的木杆折斷成兩半後,套上專用的箭頭而成,數量很充足。”
“嗯,去歇著吧,目前暫時一切平靜,還用不上。”
方重勇輕輕擺手,漫不經心的說道。
段秀實猶豫了很久,這才小聲建議道“節帥,我們在白橋鎮對陣回紇人,這個有點以己之短,擊敵之長啊。回紇騎兵就是怕亂戰,我們最擅長打亂戰。現在放著優勢不用,白橋鎮要城牆沒城牆,要箭樓沒箭樓的,實在是對我們不利啊。”
對付回紇騎兵,方重勇有辦法麼?
答案是不僅有,而且曾經有過成功案例。
回紇騎兵的組織協調性很差,一旦被敵軍突襲打亂建製,剩下就隻有跑。
困守漕船,實在是下下之策。
“你都知道的事情,回紇人當然也知道。
我們雖然不怕跟他們硬碰硬的野戰打對攻,但回紇人的馬匹多,我們的馬匹少。
他們就算打不過我們,跑路還是很輕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