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將先祖遺物收好,淡淡一笑,又取出兩物。
這兩件物事都有些年歲了。
正是一根玉簪及一幅畫像。
畫像之中,年輕的周未正意氣風發。
周未深深地看了看這畫像,娟娟筆墨似乎未乾,點點青紅應是仍亮。
正是當年鄭琴為他所畫。
透過素紙,嗅著其中的筆墨芬香,又回想過往種種,果真無比唏噓。
那時他二十餘歲,以畫符之術,在靖靈山坊市頗有聲名。
隻是後來為求仙道,顛沛流離,在外數十年,終究是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麵。
手中的另一枚玉簪,也是鄭琴親手所雕刻的,圓潤光滑,不止是玉石凝香。
周未對於故人之物,向來珍惜。
這根玉簪,他怕其損壞,極少佩戴,都是珍藏。
周未輕輕地拂過這玉簪,時隔多年,白玉所製的玉簪仍舊一塵不染,周未將其戴在發後。
不自覺的,在這或許臨近要人死燈滅之時,想起來那輪回之說。
“倒是真希望,有輪回六道了。”
周未輕聲自語著。
他將畫像卷起放置。
又拿出一物,是一串手環。
手環上星光熠熠,即使在這混沌著,無日無月的觀劍崖上,也散出星辰的光亮。
趙靈兒如今應當是安好的。
周未的思緒紛飛。
與趙靈兒的交集,隻有那匆匆數年。
對於修士漫長的百年壽元而言,那數年,或許不值得一提。
趙靈兒更有可能早已忘卻許多東西。
她身為一家之主,趙家的掌權人,自是繁忙無比,不會記得太多過往。
說來卻是自引得發笑。
周未時常記得。
他記得與故人的過去種種,每每回憶,亦會感慨。
父親,公孫盈,吳心慈,趙小婉,劉動,長乘,鄭立之,鄭合,柳玉……
一位位故人隨著周未的回憶,逐漸浮現。
甚至於凡人莊三,他至今為止都仍舊在周未記憶中,留下彌足深刻的記憶。
周未常年行走在外,使用這位故人的名號,亦未嘗沒有懷緬之意。
……
“咚……”
“噔!”
無窮的劍氣在崖穀亂飛,似乎是喚醒了沉睡的小世界。
觀劍崖越來越動蕩,仿佛有著地龍翻滾。
禁製再次鬆動的聲音,層層響起。
這般劇烈的動蕩之下,恐怕最多再有兩三日,觀劍崖便會徹底脫離。
周未不得不以罡氣浮在上空幾寸,以此來保持平衡。
直至半個時辰之後,巨大的地動山搖才逐漸平息。
觀劍崖中無日月。
周未降落下來,依然自顧自地整理著儲物袋中的東西。
在儲物袋中一枚白玉玉簡也順勢被他找到。
這枚玉簡是得自長乘道人。
他臨壽終前,在青龍灣湖水的碧波蕩漾中,給了周未此物。
上麵記載了他一生的修煉心得及感悟,亦是他的自傳。
也是從這玉簡之中,周未才得知了第三張玄衍秘境殘圖所在。
“青龍灣……”
周未又重讀了一遍這玉簡。
此時周未道心更為平靜,重看長乘道人的人生經曆自傳,周未又有了新的感悟。
“餘方耄耋,築基數歲,喜氣自洋。”
“嘗假借執行宗門任務之名,周遊列國,不亦樂乎。”
“行至方舟,忽覺心有所感,入城而去。”
“得遇戲子,年方十歲,容貌雅秀,衣袂飄飄,卜其資質,已為十之八九,道體不俗。”
“餘嘗招之入宗。”
“惜其族中世代以戲為生,縱然知曉修士長命,逍遙天地,亦不為所動。”
“其回曰小女子自知斤兩,逍遙長生固然好,但小女子隻會唱戲,與其背井離鄉修行,不如在此方舟城中,二三唱戲,聊度餘生。”
“個中考慮,餘未強攜其返宗。”
“但餘由此凡人女子,竟也有所感悟,在此記錄一二。”
“知人者多,知己者少,見人長生向往者多,自求大道刻苦者少。”
“修行者中,寡情薄義者眾,重情重義者少。”
“大道至簡,認清自己極難,以心為鏡,時時自照,方初心不變,以此自勉。”
……
“初心?”
周未低聲自語,又重複了一句。
他從前看到這段之時,匆匆看過,並未記憶深刻,隻道是尋常遊記。
如今再看,已漸漸有所明悟。
“認清自己?”
周未盤坐在觀劍崖上。
無儘的劍風在觀劍崖回蕩。
不知過去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