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伊吉婆婆的葬禮在部族外的一座矮山上舉行。
這位鑄名師的離去,其實已經在大家的意料之內。
她已經老了,時常和照顧她的人說,能聽見大靈在夢裡對自己低語。
但她還不能離開,還有話要找一個合適的人留下。
在那之前,她不能回應大靈的召喚。
[...山之血,壑之眼。]
[炙濁焚穢,魂聚火淵。]
希諾寧將手裡的火把投下,看著柴堆燃起。
她在這裡等上了一整晚,到了次日早晨,再將婆婆的骨灰收整進甕,安置在婆婆一直念叨的那個岩窟裡。
岩窟裡十分安靜,部族的人對老人仍存敬意,不會進來打擾她安息。
但在岩窟之外,泰伊吉婆婆的故事卻如同山穀裡的狂風一般淩亂了起來。
有人說,泰伊吉把打造古名的真正技藝傳給了自己,他手裡有泰伊吉簽名的典籍為證。
有人說,泰伊吉把自己的工坊留給了自己,自己拿著那個工坊的鑰匙...
這些事關利益的撕咬並不值得希諾寧留意。
真正讓她在意的,是某些更為狡詐的謊言。
“我聽說,泰伊吉在授課的時候,有時候會質疑那些英雄故事的真實性啊...”
“你也這麼聽說了?我也...唉,雖然這隻是學術上的問題,但這樣會不會帶偏孩子呢?”
“是啊是啊,我之前聽說,泰伊吉年輕時候一直專注於純技術研究,這樣的人來教授鑄造古名...唉...”
在口耳傳遞中,泰伊吉婆婆的故事扭曲訛變,她時而偉大無私,時而彆有目的。
在一個人嘴裡變成英雄人物,轉眼又變成了卑劣小人。
人們沒法抓住風,就想儘辦法做出了各種各樣的盒子,對外謊稱風的形狀就是這樣。
真實的故事永遠隻會是,隻能是那塊沉甸甸,黑漆漆的石頭——[古名]。
希諾寧回到家,她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
父親和母親像是早就知曉會發生什麼一樣。
在家中等待著她歸來。
年幼的希諾寧曾經問過她的父親,“老爸,你為什麼要做鑄名師?是因為很重要的理由麼?”
父親放下了手裡的鍛錘,擦了擦汗,告訴她,“也沒什麼太重要的理由。我就是覺得,聽故事的人,也有責任把故事傳下去啊。”
那時的希諾寧還理解不了,“那不是很簡單嗎?隻要把故事記在織卷上,或者刻在石頭上就好了啊。”
現在她明白了,傳遞故事確實簡單。
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傳遞真實的故事。
泰伊吉婆婆,是為數不多願意這麼做的人。
母親拿出了梳子,準備給希諾寧梳一個新發型。
這把梳子,希諾寧很熟悉,因為婆婆曾經用這把給她編了很多不同款式的辮子。
隻為了哄希諾寧回來上課。
又過了一天,部族裡的人驚訝地發現,平時懶懶散散的希諾寧仿佛換了個人。
她就像是有著無窮的精力一般,走遍了整個回聲之子,采訪了所有和泰伊吉婆婆有關的人,查閱了所有和泰伊吉婆婆有關的資料。
這樣還不能使希諾寧止步。
她走出了部族,詢問「懸木人」的訊使,拜訪「流泉之眾」的樂師,請求「煙謎主」讓自己查閱織卷,爬上了「花羽會」的高崖,踏入了「沃陸之邦」的大門...
泰伊吉婆婆在世界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跡,都被她儘收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