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攔了下滄浪,朝著床上躺著的人影看了眼
“督主,您近來在查漕糧禍首,此事與京中幾個世家關係頗深,宋家的人與崔、陸二氏都走得極近,突然命人查他們,恐會驚動了那些人。”
“無礙。”
蕭厭眼尾凜厲地抹掉指腹淚跡,“陸崇遠老謀深算,漕運上下早就打點乾淨很難找到線索。”
“我本就打算尋個借口找他親近的人開刀,若被他察覺我找上宋國公府正好,打草驚蛇讓那老家夥動一動。”
縉雲問道“那宋小娘子…”
“先留在這邊。”
“督主!”縉雲不解。
這宋棠寧是宋家女娘,又與铖王府牽扯頗深。
铖王妃極其護短,督主將宋家女娘留在這裡萬一被人察覺,那宋家和铖王府非得找他們麻煩不可。
縉雲委婉說道“督主,宋小娘子雲英未嫁,留在這裡於禮不合。”
“本督是個太監,有什麼禮?”
縉雲頓時一噎。
蕭厭見他模樣嗤了聲,拿著先前從宋棠寧頸上取下來的半截玉佩扔了過去。
縉雲連忙接住“這是…”
“薛姨的龍紋佩。”
薛……
縉雲猛地睜大了眼。
蕭厭看著那半枚龍紋佩說道“當年薛姨拚死護我出宮,將我藏在安全之地隻身引走追兵,沒多久就有一位夫人尋到了我,她拿著薛姨的半塊龍紋佩,說她是薛姨的摯友,受她所托護我周全。”
“若非那位夫人暗中庇護於我,將我送出京城,我恐怕早就沒命。”
那年他才十一歲,驟逢大變還傷了眼睛,性情也變得陰暗不定,可那位夫人卻對他卻極為包容。
他眼睛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清東西,卻記得那夫人親手做的梅花酥,記得她小心翼翼替他上藥時的溫柔。
後來見他整日鬱鬱不肯說話,那小院裡多了個嘰嘰喳喳連話都說不囫圇的粉團子。
蕭厭垂眼瞧著床上的人時,眸中寒霜消融了些。
她小時候臉圓圓的,身子圓圓的,短胳膊短腿兒,走路時像隻胖鴨子。
他不說話時,小姑娘就纏著他小嘴叭叭。
明明口齒不清,他也不曾理會她,可她總喜歡擠在他身旁不停說著。
從陽光真好,草兒真綠,小鳥飛過來了,能一路說到阿爹替她摘了梨子,阿娘做的點心真甜,阿兄給她紮了紙鳶。
他沒回應過她,卻喜歡她口中的熱鬨。
等他眼睛能夠視物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粉團子撅著屁股趴在他身邊,瞪圓了杏眼跟隻笨拙的小狗兒似的,鼓著臉替他吹著手上已經結痂的傷疤。
蕭厭還記得他走的那日,奶團子抱著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眼淚泛濫的能把人都給淹了。
時隔十二年,她居然還是這麼能哭。
蕭厭低笑時,如春風舒緩了眼尾凜厲
“那時候為保周全,那位夫人從未提及身份,也沒打聽過我是誰,回京之後我尋過她,隻是那時住過的地方早就荒廢,周圍荒無人煙,也無人知道當年往事。”
卻沒想到,會意外遇到那個小娃娃。
“小海棠……”
他記得那位夫人曾這般喚她。
床上的人似乎聽到有人喚她,眼睫顫著像是要醒來。
一隻勁薄修長的手隔著錦被輕拍了拍她,像是得了安撫,她再次沉睡過去。
蕭厭冷言“好好查一查,看宋家是怎麼薄待了她。”
縉雲和滄浪都是聽出督主動了氣,不敢言聲連忙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