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骨肉至親,就有了牽絆,有了牽絆就意味著會心軟。
那個孩子是所有欺騙的開始,哪怕稚子無辜,可铖王妃的半輩子都葬送在那數不儘的謊言裡。
她寧肯那個孩子死了,也不願意讓好不容易才跟铖王府割裂開來的姨母再次陷入其中,讓那個孩子認了铖王妃後成為她的軟肋,甚至成為第二個“謝寅”。
她可以給他好的生活,讓他遠離京城安穩活著,卻不願意讓他出現在铖王妃麵前。
棠寧低聲說完之後,才看向蕭厭“阿兄,我這麼想,是不是太過心狠?”
獄中甬道黑漆漆的,隻有兩側牆上的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影。
蕭厭走在她身前半步,聽到棠寧的話後疏漫而又冷淡“人都有親疏遠近,感情自然會向著自己在意的人,如果有個素未蒙麵的人出現,一定會傷害到我在意的人,那我會做的比你更狠。”
斬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
他聲如山中冷玉,浸著一絲寒涼。
“你用不著拿世俗的仁善來苛責自己,也不用讓自己活在在他人眼下,自私任性,隨意快活些,沒什麼不好。”
他父親當年倒是十全十美,人人稱頌,他是所有人眼裡最好的太子,處處都以德行要求自己,從不逾矩半步。
他在東宮時,誰不說他會成為不世明君,可是後來呢,他不也是死的淒慘,惡名滿身,人人唾棄。
棠寧抬眼看著身側男人寬闊身形,明明他說話時麵色如常,可是她卻莫名感覺到他說完那句話後有些難過。
就像是藏著從未露於人前的怨憤和譏諷,似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控訴什麼,連周圍空氣都壓抑了起來。
棠寧突然伸手拉住了蕭厭的手腕,那纖細柔荑微涼的觸感讓得蕭厭腳下一頓。
他回頭,就見小姑娘粉唇輕啟“阿兄,你在難過嗎?”
蕭厭愣了下,剛想說他有什麼好難過的,人死不能複生,難過又不能當飯吃,可嘴裡話還沒出口,就見小姑娘突然靠近他身前,墊著腳尖仰著頭,竭力伸手摸了摸他眉心。
“你彆難過,我在呢。”
她身形嬌小,踮腳望著他時靠的極近,那挺翹鼻尖幾乎都要抵在他下顎上,二人站在咫尺之間,近到仿佛他隻要一低頭,就能與她呼吸交纏。
蕭厭喉間一滯,周圍昏黃光影壓下來時,他眼中突生晦暗。
“小海棠。”
“嗯?”
“我不想……”
外間突然“哐啷”一聲,蕭厭後半句輕語掩沒在了突如其來的慘叫聲裡。
棠寧像是被铖王他們用刑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全然沒聽清楚蕭厭的話,那邊安靜下來才回頭看著蕭厭疑惑道“阿兄,你剛才說什麼?”
蕭厭看著她乾淨信賴的眼神,沉默片刻“沒什麼。”
他現在是個太監,是外人眼裡的閹人,若不是以兄長身份留她在積雲巷,她隻會成為眾矢之的。
流言蜚語會毀了她好不容易才挽回的名聲,毀了她一心期盼的書院,也毀了她和榮家。
蕭厭舍不得讓棠寧來承外間風雨。
垂眸掩著思緒,再抬眼時已是清明,蕭厭伸手抓著方才撫他眉心處的小手放了下來,溫聲說道“你在外間等等,我去審一審铖王,待會兒送禮時再讓你過去。”
棠寧乖巧點頭“好。”
皇親關押的地方,與尋常犯人不同,蕭厭將棠寧送到了外麵乾淨的隔間,讓縉雲在外親自陪著後,這才闊步回了牢中刑訊的地方。
“女郎,屬下就在外麵,你若有吩咐,儘管叫我。”縉雲守在門外。
棠寧點點頭“好。”
關上隔扇,棠寧若無其事地走到了桌前,倒了杯茶水放在麵前後,才捧著杯子滿目仲怔地望著裡麵搖曳的水麵發呆。
她剛才其實聽清楚了。
蕭厭聲輕語說的是。
“我不想當你阿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