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煙氣氤氳,蓮葉浮水。
這裡是一座小院。流水自巨石上傾瀉而下,注入到石潭當中。煙樹枝條垂下,輕撫著藤椅上的人。小院的麵積不大,但景致卻彆有一番韻味。古色古香的香案上,幾隻小巧的茶杯正盛著熱氣騰騰的清茶。
一隻玉手揚起紫色茶壺,壺嘴的茶水便如一眼清泉般流下。反複幾次,終於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飄散開來。沈溪月將茶盞推到藤椅旁邊,說了兩個字“喝吧。”
藤椅上的人將折扇放下,舉杯輕輕吸上一口,頓時說道“好!”
沈溪月湊了過去,問道“到底是茶好,還是我的手藝好?”
那人點點頭說道“都好。”
沈溪月無奈地說道“父親,你就不能喝快點嗎?”那人愣了愣,方才大笑著說道“茶要慢慢品,怎麼能一口灌下?”他霍然起身,看其麵容,正是萬葉商會的會長沈子民。
沈子民已經將滿身的珠寶都摘了下去。現在的他衣著樸素,身上竟流露出一種閒雲野鶴的風骨,和之前在刺史府中的那副唯利是圖,好色入骨的形象大相徑庭。
他不無遺憾地說道“況且,以後能不能喝到還是兩說呢。”沈溪月一聽這話有些不對勁,連忙追問道“您這是什麼意思?”隻要他想喝,自己可以隨時泡給他喝,何出此言?
沈子民笑了笑,問道“你覺得今晚刺史府的這場晚宴怎麼樣?”
“挺好的。”沈溪月十分輕鬆地回答道“吃得不錯,舞也挺好看。關鍵是酒,真的很好喝,可惜就隻有三壺。”說到這裡,她感到十分遺憾。如果說刺史府晚宴有什麼令她不滿的地方,那就是酒不夠。
刺史府未免也太小氣了!
“哈哈哈,你想得太簡單了。”沈子民失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溪月問道“那在哪?”
沈子民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自己這個性急的閨女,又躺在了藤椅上。他望著碧色夜空中高懸的皎月,緩緩說道“涼州很快就要變天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想到被黑暗再一次籠罩,那場噩夢就如附骨之疽,時刻縈繞在他的心頭。
刺史府,後院。
江負的頭疼病又犯了。
雖然已經服下了趙雲如端來的湯藥,但頭痛卻未減分毫。
“我沒事,你也早點休息吧。”江負看著床前臉色蒼白的女子,不由得有些心疼。作為刺史府的管家,趙雲如負責將他對於晚宴的構想落實到實處。那麼多丫環仆人,那麼多美食酒水,還有一場接著一場的歌舞表演。
如果說他們幾人擔起了晚宴的後半部分,那麼前半部分就是趙雲如一個人擔起來的。
“我不累。”趙雲如用手帕輕輕地擦拭著江負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柔聲說道“我已經派人去請薛神醫了,他很快就會到。”隻要薛蘇方來了,至少能暫時壓製這股疼痛,讓江負好好地睡上一晚。
屋外,腳步聲和敲門聲幾乎同時響起,趙雲如翹首而望,但進來的卻不是薛蘇方,而是她之前派去的侍衛。
那侍衛低著頭,說道“薛神醫不在他的房間裡,我們在府內其他地方也找不到薛神醫的身影。”
找不到?趙雲如臉色一沉,正是用人的時候,結果薛蘇方卻不知跑哪去了。突然之間她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道“你去東苑找過了嗎?”她記得這幾日都是薛蘇方在為淩風診治,說不定在那裡可以找見這個怪異的老頭子。
那侍衛搖頭道“我們找過了,還是沒有。”
“奇怪,跑哪去了?”趙雲如還想說什麼,但被江負的話打斷了。後者撐著身子坐起來,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薛蘇方是個性格怪異的老頭子,做事做人向來都不能按常理推之。這次晚宴他明明早就跟薛蘇方說過,但後者也一口答應下來。但當宴席舉行的時候,這個老頭子卻不知跑到了哪裡去。
江負握著趙雲如的手,理了理後者有些散亂的發絲,柔聲安慰道“我已經好多了,你也快休息去吧。”
他的臉色確實正常了不少。隻是不知道是真的正常,還是裝出來的正常。
雖然嘴上說著不累,但身體裡深深的疲倦卻是做不了假的。趙雲如猶豫了片刻,最終隻能點點頭。
“好,你也早點休息吧。”
夜色如水,清風送來溫暖,初春的季節,不會再有往日裡的嚴寒。煙樹花有著淡淡的香味,這香味看不見摸不著,嗅上一口卻會讓人倍感心安。
夢鄉就在彼岸招手,但這一夜,注定有人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