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橋西橋頭下橋,向北拐進船板巷,在船板巷與胭脂巷交叉口處不遠,有一家兼做釘馬掌活計的鐵鋪,主要為城南進城的趕騾、馬車人服務。
下午三點多,日頭正烈,毒辣辣地照射著大地,仿佛要將一切都烤焦。
在這樣一個炎熱的時刻,一個身著山民打扮的人,靜靜地蹲在鐵鋪的涼棚下,尋求著一絲難得的陰涼。
他臉色蠟黃,嘴唇乾癟,鐵鋪的涼棚,成了他暫時的避風港,讓他在這炎熱的午後,找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此時,南京大街上的運輸工具,除了人力的大板車外,還有驢、騾、馬作為動力補充的運輸車。
小街小巷多數見到的是驢子馱著柴草、擔桶,腳步小、聲音輕;
大馬路上奔跑的多是騾車、馬車,吧嗒吧嗒的蹄聲。
騾、馬運輸業相呼應,為騾、馬“釘馬掌”的行當也就產生了,在南京城門口的街巷或者集市交易市場附近,也開設了專門“釘馬掌”的鋪子。
由於騾、馬長期地奔跑、負重、著力,包在蹄腳外圍的角質層會變形、磨損、缺損,使蹄腳受傷不能受力,就需要修複。
另外由於騾、馬長期奔跑、行走的道路質地、速度、負重等等因素不一,給騾、馬造成的傷害也不一樣。
先長的與後生的角質層,耐受力不一樣,其變形也不同。
給騾、馬釘上蹄掌以後,可以減少蹄子的局部壓強,保護新的角質層,騾、馬也會比較舒適。
鐵鋪裡,爐火熊熊燃燒,映照著打鐵師傅那張黝黑的臉龐。
他手持鐵錘,每一次敲擊都伴隨著火星四濺。
鐵塊在他的手下逐漸變形。
汗水不斷滴落,但他卻毫不在意。
這裡的生意很好,因為兼做釘馬掌的活計,所以吸引了許多需要為馬匹更換馬掌的客人。
他們紛紛來到這個鐵鋪。
山民打扮的人正是曾經救了梶原千春的張五福,也就是張阿囡的父親。
沒能見到崔掌櫃,張五福在城裡像是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很快就迷了路,跟自己的同伴也失去了聯係。
此刻他身無分文,擔子上挑著進城的貨物也被幾個地痞流氓搶走了。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一天多水米未進了。
這時,一個客人牽著一匹黑色的馬走了過來。
“老孫,掛馬掌!”
釘馬掌也叫作“掛馬掌”,為什麼叫掛呢?
因為馬掌是用鐵材料製作成的u形掌,一個u形鐵掌上有4~6個釘孔眼兒,用有棱楞的鐵釘子通過孔眼釘進蹄子的角質層裡。
這可是個技術活兒,如果掛得好,馬掌就經久耐用,如果弄不好,沒用多久馬掌就掉了,甚至會導致騾、馬變瘸。
釘馬掌店鋪的場地裡,有一個粗壯的單邊木頭質地的“門”形架,兩根木樁深深地埋在土中。
張五福見這人把馬的籠頭緊緊地拴牢在門形架的一根木樁上,在馬的脖子上輕輕地拍了一下。
比較不聽話的騾、馬,除了拴緊籠頭以外,還要用帆布肚兜從肚子底下兜起掛在門形架橫梁上,防止蹄子踢人。
釘馬掌的大師傅才戴著圍裙出場。
隻見他一隻手拿著禪杖式的小平鏟刀、一隻手提著一隻四條腿的小木凳,來到騾、馬的前、後蹄跟前。
在在張五福的眼裡,這門手藝很厲害。
就如城裡人看他隨意就能在山裡獵到野雞等獵物一樣。
師傅摸摸那黑馬的頸項,拍拍馬背部,儘量讓馬平和下來。
然後麻利地抄起一隻蹄放在木凳子上,用平鏟刀在這隻蹄子上順勢下一鏟刀,用肩膀頭的力量及小木凳上墊起的合力,鏟除破損的、殘缺的角質層。
一般經過二三次鏟修,一隻蹄子就能修複好。
然後他用一把鐮刀狀的小彎割刀,在蹄子半圓形的邊角上刮毛刺與棱角,再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一隻做好的鐵馬掌,在蹄子上試大小,直到比劃合適才會釘到蹄子的角質層上。
張五福越看越有興趣,似乎暫時忘記了乾渴和饑餓。
這時,師傅用小鉗子把露出角質層的釘尾巴軋除掉,接著用錘子使勁地敲打馬蹄掌釘眼,使釘子的尾部鈍化。
如此循環下去,四隻蹄子的釘馬掌過程就結束了。
張五福看的有些入迷。
師傅圍著馬轉了一圈,盯著馬蹄子,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怎麼樣,還滿意嗎?”
客人點頭“你老李的手藝那還用說。不然我也不會大老遠地趕來找你掛馬掌啊!”
客人付了錢,牽著馬緩緩離去,馬蹄聲在石板路上敲擊出清脆的節奏。
師傅看著他們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端起旁邊的大瓷缸子,那是他常用的茶杯,裡麵泡著濃濃的茶水。
大口大口地灌了幾口,茶葉沫子隨著茶水進入口中,他嚼了幾口,品味著那苦澀中帶著甘甜的味道。
然而,茶葉沫子畢竟不能吞咽,他皺了皺眉,呸呸幾聲將茶葉沫子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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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神情,仿佛這一刻,所有的勞累都得到了釋放。
師傅在忙碌的間隙,無意中瞥見了蹲在陰涼處的張五福。
他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悅地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這可不是閒人該待的地方!”
張五福聞言,身子微微一顫,他抬起頭,用那雙充滿無奈和疲憊的眼睛望向師傅。
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最終,他隻是低聲下氣地回答道“對不起,我隻是……隻是想在這裡避避太陽,我實在是太熱了,而且有些口渴……”
師傅看著張五福那蠟黃的臉色和乾癟的嘴唇,心中的不悅漸漸消散。
他歎了口氣,說道“算了,你也是個苦命人。我這裡有些茶水,你拿去喝吧。”
說著,師傅從旁邊拿起一個舊茶碗,倒了些茶水遞給張五福。
張五福感激地接過茶碗,一口氣將茶水喝了個精光。
他抹了抹嘴角的水漬,向大師傅投去感激的一瞥。
“還沒吃飯吧?”師傅看著張五福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