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瑜搖頭苦笑，“在這世間立足，又有幾個人是乾淨的？我也知道你試種的三種穀物高產，方元安以為可以用來拯救小民百姓，使天下再無饑饉……”
韋小葉驚訝的看著他，“難道不是嗎？”
陸瑾瑜認真的沉聲解釋，“若是真高產，你們辛苦培育出的種子，會被世家聯手全部買下。沒可能讓百姓得實利。”
韋小葉卻是不服氣，“那乾脆開糧種鋪子，甚至直接去鄉村售賣種子。”
陸瑾瑜滿臉的無奈，“你要是普通人，他們會動用官府之力阻止你。知道你是我未婚妻後，他們也會派出家仆將你售出的種子，全部買下。”
“而且，就算你想出辦法繞開世家，那些種子也被百姓種下了，多產出數倍的糧食。但你聽過穀賤傷農這句話嗎？”
韋小葉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糧食豐收，糧價就低。這也是正常的，畢竟糧食——你的意思是他們會操控糧價？”
陸瑾瑜沉重的點點頭，“那是自然。盛世豐年，糧食也照樣有缺，這並不是商情如此，而是他們聯合起來操控，同時鹽價、布價也會抬高。”
韋小葉隻覺心中鬱悶，“說來說去，他們就是要百姓餓不死，但也不能吃飽！難道官府不管，朝廷不理？”
陸瑾瑜臉上有些黯然，“百姓飽食會懶散，若是積貧會造反。對於朝廷來說，利用世家控製百姓，這天下才能安穩長久，自然不會多管。”
“當然了，一些民憤極大的世家、官紳，朝廷自然也會處置一批，用來平息民怨。武德司便是做這個的，查案和斷案是兩回事。”
“各州縣的糧食產出，其實可以養活更多人。但是，朝廷大量囤積說是為了備荒備戰，實際卻是為了控製百姓。饑則為用，飽則颺去。”
韋小葉徹底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卻有疑問，“如今上好良田畝產不過四、五擔，又逢太平盛世人口大增，糧食怎會有盈餘？”
陸瑾瑜滿臉嚴肅的解釋，“天下糧食短缺，又怎會有酒水盛行？就算鄉村粗釀也要三斤糧食才出一斤酒水，世家常飲精釀，消耗十倍不止。”
韋小葉哪還聽不懂，不由得恨恨，“朝廷這麼玩，遲早會玩火自焚！”
陸瑾瑜苦澀而笑，“這也不僅是針對小民百姓。那些富農和家有餘財的市井商販，也有種種手段控製。世家吹捧茶道、名酒、美妾等事，並非全為享樂。”
“世家多為各州縣表率，他們的言行往往風靡一時，家有餘財者便會爭相效仿，耗儘浮財，甚至弄得家破人亡也不稀奇。”
韋小葉聽得很是無語，又卻不得不認同。
這種事她也乾過啊！
雲想衣裳鋪子裡的包包，不就是如此嗎？
她先是將幾款包包送給高知府夫人，那些與她來往的官紳、商人家眷也都不肯落於人後，紛紛去鋪子裡采買。
甚至上千兩銀子的包包，她們自己雖然舍不得用，卻可以用來暗中送禮。
這就叫時尚！圈子！
那些個夫人們，要想融入知府夫人的交際圈，就得時刻跟上她的檔次。頭腦精明的夫人，是不得不為。
至於那些單純虛榮的，更是活該被割上一刀了！
包括後來的玻璃窗，同樣如此。
韋小葉本來隻想賺銀子而已，如今聽陸瑾瑜說得通透，也頓時醒悟。原來她也是世家，或者說朝廷控製百姓的幫凶！
隻不過，這些百姓並非底層農民，而是家有餘財的階層。
果然，陸瑾瑜怕她不明白，說得更為明確，“天下的權勢、財富終究有限。若是不控製他們，將來自己的家族便會被取代，也是不得不為。”
“小葉，當初刑太監送你宅院，並不是單純拉攏你站隊楚王。以你當時的風頭，賺得銀錢多了，已經有不少南楚世家盯上了你。”
“他們本想利用刑太監壓製你，不過他知道你身後有武安侯府、有方元安的方家才改變了心意。他送你的宅院，實際本來就是出自那些世家。”
“你接受了宅院，就代表你是自己人。否則，你便是他們的敵人！武安侯府和方家的麵子他們肯給，但底線是你不與他們為敵。”
韋小葉聽得直冒汗，“我做包包、玻璃窗等物並沒有與他們爭利，何苦將我當敵人？再說了，刑太監是皇帝的人，那些世家敢利用他？”
陸瑾瑜聞言苦笑，“宗室正是最大的世家啊！商販銀錢多了會結交官員，漸成小世家。小世家發展得久了，會成為本地望族。”
“名門望族再壯大，則會在朝堂占據高位。若是聯合起來，甚至可以顛覆宗室皇族。所以，自上而下的控製手段是必要的，這便是權術。”
“南楚世家接受了你，自然便會打壓掉，與你相當的其他家族。比如說與你合作的萬家。你還不知道吧，萬家子弟被高知府查出種種罪行，如今已經被查抄。”
韋小葉簡直不敢相信，“什麼，萬家被查抄？”
陸瑾瑜點頭確認，“萬家數代經營，生意做得頗大。萬家長子掌管布匹主業，卻是行事高調，生活奢靡。關鍵是無意中得罪了世家。哎！”
“你在南楚府，他們知道你與萬家有合作，所以還沒有什麼行動。在你搬遷到京城這數月間，他們已經羅織了種種罪名派人首告揭發萬家。”
韋小葉有些關切，畢竟萬仲行可是萬家二少爺，更是他的合作夥伴，“萬家生意做得那麼大，難道也沒有交好的世家和官員？”
陸瑾瑜先是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那自然會接觸一些。不過，萬家從未有人出仕，隻能算得上大商人，跟世家本質上不同。”
韋小葉有些心驚的道“所以，萬家這樣的巨富，也隻是他們養肥了再殺的豬？”
陸瑾瑜連連附和，“正是如此。據我所知，萬家與你合作的萬仲行，早年是想走科舉之途。許是萬家有人看出來了危機。奈何，他雖有文才，到底還是被刻意壓製，屢試不第才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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