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並未察覺到朱先生的到來。
他一襲青衣與群山共色,也同群山默然。
朱先生折下搭在其肩上的兩朵粉嫩桃花,又將桃花認真放到一枚造型奇異的銅錢之上。
李木木回稻圓鄉取竹劍劍鞘之日離去匆忙,隻留了一封信,這枚銅錢這是用來押信箋的。
他當時就已經看出來這是一枚蘊含巨大道修氣運的問卜錢,後來又將其丟到自己院中那口占得幾分書生氣運的荷花小魚缸中溫養數年。
此時竊得一縷書生氣運的問卜錢更加不凡。
桃花本單色,此時泛五彩。
“朱先生!”
李木木注意到了他,忙上前行禮問好。
朱先生和煦一笑,猶如春風。
“朱先生,徐儒怎麼樣了?”
楊蕭蕭也走到他旁邊,禮貌頷首。
“他無礙。”朱先生溫聲細語說著,“徐儒有家學在身,武道意誌的傳承本非壞事。隻是他最近強行激發過多,因此出了一些岔子,不過如今已經解決,你們無須擔心。”
朱先生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木木,隨即點點頭淺聲道“你身上的詛咒之力曾先生似乎幫你控製的不錯。”
“是的先生,曾先生說我有一整年的時間。”
“一整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朱先生一邊走一邊溫聲道“木木,想你當你離開稻圓鄉,一轉眼應該有五六年了吧。”
“是的,先生。”
李木木輕輕跟在他身後,態度仍是同在私塾上學一般恭敬。
“五六轉花開花敗,歲月從來不饒人。”
朱先生說著已經走到那兩個挨著的小土丘之前認真行了一個書生大禮。
“這兩位也是一代絕豔佳人,隻是在那一紙春風之下仍不免於花落成泥的命運。”
“世事無常。”
朱先生回過頭看向李木木與楊蕭蕭,“你們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抗那股力量。”
楊蕭蕭麵露決然之色,“當年之禍因我而起,爹爹跟娘親也因我而死,這個仇必須由我自己來解決。”
朱先生搖搖頭,“被改經人選為道子,你的命運就已經不由你自己掌控,不過既然你的父母願犧牲自己為你開辟一條嶄新的道路,你應該好好珍惜才是。”
楊蕭蕭看向這位文淵閣的知命上境的書生,覺得他其實與自己也有些相似。
朱先生出身於被稱為升龍地的鬥牛墟,天生明誌之境,不及三歲便已躋身立心二境,六歲入三境了因,九歲通過文淵閣的設下的代天問心之局,被破格選入天下書生心中的聖地——文淵閣。
入閣當夜,他一步入四境,驚動全閣上下,文淵閣執法夫子當即將其收為首席弟子。
九歲的四境,在這個破境渺茫的時代已不能用妖孽來輕易形容。
後來朱先生在文淵閣求學十數年,出閣之時已是書生新魁。
至此他便以文淵閣行走的身份周遊四極,也正是在那時遇見了李青蓮等人。
朱先生似是看穿了楊蕭蕭心中所想,他的臉上仍是掛著和煦的微笑。
“當年一事,我問心無愧。”
他看向李木木,“文淵閣也好,龍虎山也罷,他們出手自有他們自己的考慮,而我選擇站在你父親那一邊也自有我的想法。”
“木木,我知道你恨這些人,你也應該應該恨他們,若是沒有他們,你們一家或許與一般的天倫之家沒有任何區彆。”
“然而先生當時也在此局之中,我更能感受到局中人的無力。”
朱先生伸出右手拍拍李木木的肩膀,“我相信你會有自己的選擇,就像現在你已經選擇了第一步。”
他目光移到旁邊的楊蕭蕭身上,“木木,你要記住,萬事無對錯,隻求一個問心無愧。”
李木木想問過往、想問當下,也想問未來,隻是這些問題的答案似乎又都在朱先生的那一句但求問心無愧之中。
朱先生走到石壁之下,仰頭看向劍氣新刻的那一首稚嫩淺薄的詩。
他一眼瞧出少年的小把戲,微笑搖頭道“無論劍道還是言法,最重要的就是路一定要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