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即將接觸到二人的前一刻,一道耀眼的光芒從呂佑生的身體中迸發而出。
就像是被點燃的柳絮那樣,在光芒照射下的黑煙立即被消融,在滋滋聲中消散殆儘,同時不斷散發出陣陣焦臭味。
而後,又是一聲刺耳的嚎叫傳來,隻是這次的叫喊更加尖利,混雜著極致的怨恨,仿佛是黑煙被消殺前最後的哀嚎。
呂佑生本來都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身體都下意識地擺出了防禦姿態,將自己和謝正義一起護住。
可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卻快讓他一時分不清現實了。
“我到底是不是在做夢……這真的是現實嗎……”
呂佑生自言自語地呢喃著,接著就聽見自己身前的謝正義,顫顫地發出請罪一般的聲音。
“果然……是呂祖……”
“這是純陽的力量……沒想到你真的是……我,我太傻了啊……”
呂佑生根本沒有聽明白謝正義說的是什麼意思,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允許他再像個謎語人一樣說話藏頭露尾了。
他一把揪住謝正義那件袍子的領口,衝著他喊道。
“彆再用你那套糊弄彆人的語氣說話了!你到底在說什麼,給我說清楚一點啊!這裡是怎麼回事!你又是怎麼回事——”
突然,謝正義僅剩的那隻手一下子抓住了呂佑生的左肩,整個人借力翻轉了過來,麵對著他。
呂佑生沒想到這樣子的謝正義居然還有力氣反抗,剛準備出手壓製住他,卻發現後者並沒有做出後續的動作,而是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古有精怪,生於山野。汲人之情,壯己之力……”
“我們謝家的祖先於長白山遇到仙家,將祂請奉回來,幾代人供奉著祂,讓祂安守神位,不會為了願力而去戕害生靈,為禍一方……”
“仙家與我們定下協約,祂賜予我們定生死,掌病邪的力量,我們就要給祂供奉香火,獻上百姓的願力,從我們救治他人的過程中吸收彆人絕望逢生的情緒力量……”
“可是這永安村一帶哪有那麼多的病人,我太祖爺開始的那一代還好,每年出現的病人足夠他給仙家供奉……”
“但到了我父親那一代,祂的胃口越來越大,隻靠平常生活中出現的病患已經不夠給祂供奉願力……”
“無奈之下,我們隻好劍走偏鋒,用祂的偉力引邪入體,讓他人得病,再由我們去救治……”
“我們從來沒有想害過任何人,我們隻是想讓所有人都能活下來,至少活過自己的一輩子……”
“我們最多就是沒有守住自己的貪心,從救過的人那裡拿了錢財……可是我們也沒有逼死過任何人啊!我們隻是貪求了一點點,真的隻是一點點……”
謝正義沙啞的聲音越說越激動,淚水不斷地從他那如枯樹一般的臉頰上滑落,胸口更是像破舊的風箱竭力地鼓動著。
“到了我這一代,時代變了……像以前一樣的行事手段已經沒辦法在社會上立足……隻要我打出仙家的旗號,就會立刻被人盯上,檢舉……”
“沒辦法,我隻好利用仙家的力量讓一些上麵的人生了重病……然後在他們瀕死之際出手救下他們……”
“用仙家的力量去震懾彆人,讓他們安分勿動,我隻是想以此來確保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可以繼續把祖輩的職責堅守下去,給仙家供奉願力,讓仙家不會失去控製……”
聽到這裡,呂佑生突然就明白了謝正義對自己下手的動機。
“所以我生病的原因也是因為……”
謝正義抽泣著,他抬起手想做些什麼,卻因為氣力枯竭半途就垂了下去。
“你是這裡有名的赤腳醫生,跟我搞的那套截然相反……”
“我知道,再這麼下去,我的裝神弄鬼遲早要被打破,那次見麵後你的鋒芒畢露更是讓我感受到了危機……”
“所以我……就用仙家的力量讓你害了病,想著讓你吃點苦頭……等你自己治不好的時候,我再來救治你,這樣之後你應該就會對仙家保持敬畏……”
“我真的沒有想害你……我是真的沒有啊……!”
看著謝正義陷入了癡咒一般,不斷地在重複懺悔,呂佑生連忙說道。
“我不怪你!我這不是也沒病死嗎!你放心好了,我不怪你了!”
“你這是怎麼回事?那些東西就是你一直在說的仙家嗎?為什麼祂會變成這樣?”
似乎是因為得到了呂佑生的原諒,謝正義從那種惘然中脫離了出來,緊喘了幾口氣,卻依然氣如遊絲地喃喃道。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著神仙的庇佑……你家裡是不是供奉著誰?是不是呂祖,純陽真人呂洞賓……”
呂佑生一愣,他沒想到自己家裡那都快模糊掉的傳承會被謝正義直接點出來。
“我家是在供奉呂祖,也有傳說我們家就是呂祖後人,可是……”
“啊……原來是呂祖後人……是在下冒犯無敬,今日之禍,實屬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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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說這個了!這和呂祖有什麼關係?你是想說呂祖是真實存在的嗎?”
謝正義無奈地歎息著,像是訴說往事一般地娓娓而言。
“孰真孰假,曆史的屏障就是祂們避世隱居的最好帷布……”
“不隻是呂祖,祂們都是真實的,都是在曆史上存在過的……”
“非凡沒落已經很久了,就算是你們這樣的後人,也不知道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一切……生活在平凡的世界中,與非凡相隔絕,無知但是幸福。像我這樣的情況,才是真正的少之又少……”
“可就算是沒落無知,你的身上依然有著祂的血脈,承受著祂的庇護……”
“是我有眼無珠,沒能看出你的不同,就用仙家偉力對你下手……”
“邪氣入體引發了你身上來自純陽的庇護之力,祂幫你淨化了仙家的力量,這就是為什麼你隻過了一晚,身體就完全被治愈。”
呂佑生聽明白了,可他還是不懂
“那為什麼第二天,你在得知我痊愈的消息後要跑走?”
“那是因為……因為仙家的力量一旦受到了抹殺,祂,他就會……”
謝正義的話還沒說出口,那供台之上的黑石神像就發出了一陣痛苦的吼叫,像是映襯著謝正義話裡的意思。
“仙家的力量能夠使人身患重病,到最後甚至可以致人死地……隻有再利用仙家的力量去治愈他人,祂才能從中獲得力量……”
“我在得知你痊愈後,意識到了你可能受到了什麼的庇佑,清洗了仙家的力量……”
“但是,一旦被施咒者不是通過仙家的力量獲得了痊愈,那麼仙家就會被驚動,開始報複性地激發力量,對被施咒者施加更加強大的詛咒,直到被施咒者死亡,連我也無法阻止……”
“於是我趕緊跑回來,想要在仙家暴走前控製住祂,可是……我已經來不及了……”
謝正義儘全力用手拉開了自己披著的袍子,呂佑生震驚地發現,他那具身體已經不能簡單地用枯槁來形容了。謝正義現在還能夠活著,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仙家暴走的力量反噬了我,我儘力想把祂控製在自己家裡,但是我很快就被祂控製,失去了神誌,被吸乾了生力……”
說著,謝正義再次開始反複地向呂佑生懺悔。
“這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該遭的果呀……”
“快彆說這個了!你還有什麼辦法能把這個東西控製住?事到如今,不能讓祂跑出去危害世間!”
“沒辦法阻止,凡人怎麼可能阻止神明……”
“那難道我們隻能看著祂繼續發展下去,去害死更多的人嗎?”
聽著呂佑生固執的話語,謝正義盯著他那堅定的眼睛看了一陣,在猶豫中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