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一個古老的城市,但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安靜的城市。
顧時蹬著自行車從釣台東南門出去,直接騎上了月壇南街,漫無目的地開始隨處騎行。
他是在尋找早餐店。
出門之後,顧時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去吃一頓早餐。沒有彆的什麼花裡胡哨的思緒,他知道如果自己彆著個死腦筋去主動尋求如何建立錨,那麼到最後可能花費一天的時間都不會有所結果。
因此顧時決定把一切都交給潛意識的判斷,以最平常的心態去麵對,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出行當作是一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出門逛街。
而他的潛意識現在告訴他,清晨風輕日薄,最適合去吃一頓熱乎乎的早餐作為一天美好的開始。
雖然京城不能算是個美食城市,但顧時還是記得有那麼幾樣小吃比較符合他的口味。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京城三環,按理來說各種有名的小吃還有一些知名的店鋪大多集中在二環,但顧時並不打算去二環裡麵。
一來是因為要到二環裡麵稍微有點距離,縱使他現在的體力已經異於常人,但怠惰心還是消磨了他長途跋涉的想法。
二來則是他覺得有名的店鋪所需的排隊等待時間很長,並且食物的品質也不一定能與價格匹配。相比於在一個喧鬨的環境中品嘗所謂的傳統佳肴,顧時還是更喜歡在一個相對清閒的角落裡感受人間歲月。
但是京城的功能就注定了顧時不可能在城區範圍內找到一個絕對清淨的地方,因此他選擇退而求其次,不到更遠的地方,隻在三環內尋找心儀的早餐店。
而且正所謂“煙火近人家”,好吃的店鋪一定會出現在居民區附近,這也正是顧時想要去走走看的區域。
早晨的京城在未覺的晨曦裡就已經完全蘇醒,道頭路邊的行人車流卷起著滾滾紅塵,將喧囂與生機擴散到街頭巷尾。
距離怪談結束已經過去了一天,社會生活早就恢複了最完全的運轉,特彆是這次怪談的間隔有將近一個月的“黃金假期”,勞動者回歸了線下崗位,學生們也開始回到了匡彆多日且心心念念的教室。
顧時按著車鈴,清脆的鈴聲把他從一個人的世界向下拉到人間。
他實際上是不怎麼喜歡這種鬨哄的,鬆散平淡的閒逸才是他曾經的最愛,隻是現在對他而言,這兩者間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區彆,都無法直觸到他的內心。
“我的人性已經被壓製那麼多了嗎,可為什麼在和阿蒙交流的時候我還能產生顯著的情緒波動?”
或許是因為阿蒙實在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調動人心,激發人內心中最原始的暴躁,才使得自己和他的對話會那麼的“人性充沛”。
雖然他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麼,但現在問阿蒙也得不到回答。因為從剛才開始,他就說以“想看看他自己會如何找到答案”為理由進入了閉麥模式,放他一個人行動,任憑他怎麼叫都不做回答。
“看來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正常人是怎麼建立錨呐,都開始虛心學習了。”
顧時這句話其實是帶著挑釁意味說出來的,但果不其然阿蒙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不過他並不在乎這點,因為在經過二十多分鐘的騎行後,他已經找到了自己心儀的早餐店。
這是一家開在小巷子門口的鹵煮館,店麵裝修看起來已經有些老舊了,卻依然無法阻止其內部忠實的食客們。
還沒走進店裡,濃鬱的香氣就已經從敞開的大門向外飄出,遠遠地就能看見燉煮著各種內臟的大鍋與在案板上專心切墩的廚師小夥。
顧時把自行車停在門口,就那麼走了進去。
店裡麵零散擺放著幾張方桌,桌子邊散落著一些半高的方凳,基本都坐滿了人,唯幾個空出來的凳子也能看到那磨得油光瓦亮的表麵。
店鋪靠外的位置是一個灶台,台子包著白瓷磚,樣子十分講究。中間用窗台將廚房與大堂分開,食客與師傅唯一的交流途徑便是那半開的窗口,四四方方,正正好好供一個托盤進出,邊上貼著付款碼,再上邊則掛著菜單。
在店內就餐的人既有安靜享受美食的,也有趁著早點利用一碗鹵煮激起全天活力的。總體上而言,店內的人不少,但也不能算多,沒有出現那種極其忙碌的排隊狀況,倒是顯得挺平凡溫馨。
他走進店裡,基本沒有幾個人抬頭看他,有也隻是因為門口發出了響動而下意識地抬頭一瞥,根本沒有多加留意。更彆說他現在既戴著帽子,又戴著口罩,除非是和他認識的人近距離進行接觸,否則很難被人認出。
顧時來到窗台前,看了下掛在牆上的菜單,把頭湊到窗口對後麵正在切大腸的師傅說道。
“老板,給我來一碗大腸鹵煮,不要香菜。”
“好的,35塊錢。”
顧時拿出手機來付了款,靜靜地站在窗台前等待著出餐。
師傅的動作特彆迅速,在做好上一位的鹵煮後,很快就新拿了一隻碗,然後分彆從滾滾的大鍋裡撈出了肥腸,肺頭,肚,豆腐,五花肉,豬血還有幾塊死麵餅,也就是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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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它們悉數剁切成塊後,師傅將食料都放進碗裡,擱了蔥花和蒜泥,然後用大勺盛了滿滿一勺的湯汁,穩穩地澆進了碗中。
香料濃重的湯汁淋在蒜泥與蔥花上,立刻激發出了其中的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撲鼻而來,挑逗著食欲。
顧時確實因此產生了對食物的快樂,他很滿意,覺得這是個非常良好的開端。
師傅把裝好了鹵煮的碗放到盤子上遞出窗口,顧時拿了筷子和勺子後就端著托盤找了唯一一個空出來的位置坐下。
他拉下口罩,用勺子攪了攪鹵煮,把蒜泥攪勻,才用筷子夾了塊肥腸放進嘴裡。
沉寂多時的味蕾在頃刻間被引爆,鮮香濃鬱又帶有草藥氣息的湯汁配合著煮到軟爛不散的腸段兒,鮮嫩多汁,熟透入味,用最簡單的方式征服著人的食欲。
顧時渾身輕鬆地吐了一口氣,他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多了一絲鬆動。在這平凡的角落裡,他好像找到了原本生活的意義,那作為人最普通不過的快樂,被他從心底重新挖掘了出來,供到心頭細細品味。
隻是,他覺得自己還缺少些什麼,如果僅僅是因為食物的挑動而感到愉快,也不過是欲望使然。
基礎的欲望,在神性麵前顯得不堪一擊,即使是人類的三大欲望也是如此。
其他在這裡吃飯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著自己的目的,但其根本還是與吃食有著關聯。可顧時不一樣,他來這裡懷揣的動機就不是為了吃飯,簡單來說,他本不需要吃飯,隻是他認為自己該吃,才會來到這裡。
那麼自己應該懷著什麼樣的目的才是正確的呢……
顧時思考著這個問題,一口一口地把鹵煮往嘴裡送。
現在的時間已是日上三竿,進入館子裡的人逐漸增多,與吃好飯的人一來一去,店裡也不可避免地更加熱鬨起來。
來這裡吃飯的人大部分都穿的是常服,此時卻從門口走進來了一個穿著商務套裝的中年男子,夾著公文包,抬手看了看表,似乎是覺得時間還有很多,便走到窗台點了一份鹵煮開始等待起來。
他雖然穿得十分考究,但總給人一種這麼正經的風格不適合於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