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眉毛擰了起來。
隻一霎那,隨即,又重新舒展。
李浩的事,當初他聽父皇說過,知道是永青侯獨子,這個老表壓根兒就沒想著走仕途這條路。
而那位水師總兵官,也就是他姑父李宏,早已過了知命之年,奔往花甲之年去了,還能再掌權多久?
既然權利確定不會被世襲下去,那麼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誠然,如此開先河,卻有不妥之處,畢竟,當初太宗都不敢輕易放權給武將,轉而讓三寶太監出海遠洋,但,此一時,彼一時也。
如今大明的賦稅構成,商稅比重越來越高,就目前而言,幾乎不亞於糧稅多少。
這樣下去,頂多再有一代人的努力,商稅便會徹底壓過糧稅,成為朝廷收入的第一。
商稅如此重要,水師揚國威的必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震懾海外諸國,讓商賈放心的做買賣,能提高朝廷賦稅,哪能不上心啊!
當初,父皇就明確說過這其中的利弊。
朱佑樘雖無大才,卻也不是昏君,自然明白王朝的興衰跟財富掛鉤,有錢,什麼都好說,反之……不堪設想。
馬文升見皇帝不以為然,忙提醒道“皇上三思,水師一旦尾大不掉,必然禍國殃民!”
接著,一咬牙,“皇上以為……您比太宗如何?”
朱佑樘惱火這還用比嗎?
就是拋開祖宗這層身份,單從實力出發,他也沒有可比性啊!
“太宗英明神武,朕,遠不及也。”朱佑樘瞪了馬文升一眼開心了?
馬文升何嘗不知如此說話,會惹皇帝不快,但,事到如今,他也顧不上這個了,身為兵部尚書,他豈能坐視皇帝鑄成大錯?
“皇上,連太宗都擔憂尾大不掉,皇上何以……?”
朱佑樘不想搭理他,瞄向嘴替。
謝遷不負期望,他敏銳的發現了痛點,並予以重擊,“太宗若擔憂尾大不掉,又豈會六下西洋?
事實證明,終太宗一朝,直至如今,水師都沒有尾大不掉,這是太宗英明神武,是列祖列宗英明神武,難道,皇上就不英明神武?
還是說,馬尚書意在讓太監領兵?”
此言一出,所有人為之色變。
不由得,想起成化朝被汪直支配的恐懼了。
馬文升一呆,繼而暴怒“你放……什麼厥詞!本官何時說過這個?”
“那你是什麼意思?”
“本官……”馬文升一時詞窮,罵道,“本官不屑跟一個五品的大學士逞口舌之快。”
“你……”
謝遷慍怒,卻無可辯駁。
任他再如何牙尖嘴利,也無法駁斥馬文升。
“嗬嗬……哈哈哈……”
笑聲此起彼伏,內閣幾人臉色難看。
朱佑樘也不禁為之皺眉。
說起來,內閣到如今這步田地,他有很大責任。
繼位之初,他覺得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權力過於龐大,便進行了拆分,明言內閣首輔不得兼任吏部尚書。
這一來,內閣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
當然,主要是他不夠自信。
謝遷不是內閣首輔,不過,若是內閣首輔兼著吏部尚書,那馬文升絕對不敢如此奚落。
更沒人敢取笑。
說起來,內閣還是辦實事的部門呢。
這些年,內閣沒少出力,朱佑樘不想寒了內閣的心。
“嘭!”
朱佑樘一摔玉石紙鎮,大殿笑聲立時戛然而止。
“議事議的是可行與否,跟官職大小有何關係?”
“臣失言,請皇上賜罪。”馬文升立即請罪,不過,心裡卻是暗暗得意這下謝侃侃得老實許久了。
他這一番行為,無疑給六部打了一針強心劑。
大學士才幾品?
給他們臉了!
朱佑樘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朕欲讓水師出海遠航,揚我大明國威。”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啊!”
六部尚書,侍郎,郎中……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都察院見勝負已分,果斷站隊六部,跟著反對,進而牽起連鎖反應,最後,站著的竟隻剩內閣幾人。
幾人麵麵相覷,惱火又羞憤。
簡直……奇恥大辱。
朱佑樘亦惱火。
不過,他這人有個很大的缺點——不夠硬氣!
當然,往好聽的說,他這是太遵守規則了。
“散朝,另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