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阻止李青,因為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到了,大腦處於宕機之中。
隻有李雪兒……不過,除她之外還有一個人也意識到了。
迷茫、失驚、震撼、恍然……種種情緒接踵而來,朱婉清當即對身後一眾小輩喊道
“出去,都出去!”
“奶奶(太奶奶)……”
“出去!”朱婉清清冷嚴肅的嗓音充滿威嚴,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一眾小輩對她的恐懼,猶勝李宏、李浩父子,哪怕在這種關頭,也生不出反抗心理,默默退了出去……
下一刻,李青發絲飛揚,衣袂獵獵,房間氣流紊亂、狂暴……,那赤紅之色愈發耀眼,甚至帶著妖冶,豔而不正。
“醒來!”
一聲低叱,好似直擊心靈,令人五臟鼓鼓,隨之震顫……
“咳,咳咳……”
麵如枯槁的李宏先是一聲咳,繼而劇烈的連續咳嗽,總算有了微弱的氣機。
李青忙收回流血的手,另一隻手拿起毛巾為他擦拭嘴邊血跡,同時,朱婉清、李浩、李雪兒搶步上前,緊張又恐懼的看著,等待著……
又是一陣咳,李宏總算恢複了意識,緩緩抬起眼皮,露出那滄桑又渾濁的眸子,目光在李青,朱婉清,李浩,李雪兒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強擠出一個笑。
“不怕,不怕……”李青眨了眨眼,溫聲說,“乾爹在呢,我們都在呢。”
李宏嘴唇蠕動了下,卻沒發出聲音,不過在場之人都讀懂了。
——你們也彆怕。
“哎。”李青咧嘴點頭,一隻手徒勞的瘋狂傳渡真氣,不停眨眼睛。
他那消瘦的樣子,再不見往昔水師總兵官的風采,如風雨中的火燭,隨時都會熄滅,僅是瞧上一眼,就讓人心如刀割……
‘婉清……’
“宏哥,我在呢。”朱婉清撲跪在榻前,緊緊抓住他的手,淚珠順著皺紋蜿蜒直下,頃刻間貫通……
‘你保證,過的,要,要好好,生活,好好……’
再之後,他便連蠕動嘴唇的力氣也沒了。
“會的,我會的……”朱婉清不住點頭,淚珠順著下巴滴滴墜落,泣不成聲。
李宏露出放鬆神情,又抬眼看向兒子、閨女,好似想說些什麼,卻覺得沒什麼不放心的了,便隻是看著,挨個看著……
沒有交代遺言,因為他很放心。
沒有回光返照,因為他的生機被激發到了極致,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他失去了所有的氣力,隻能看著他們……
那雙渾濁的眸子充滿溫情、眷戀、不舍。
沒有驚天動地,沒有轟轟烈烈,李宏靜靜的躺著,靜靜地看著,灰暗的眸子一點點失去光彩……
李青也在看著他,大家都在看著他,看著他神情不受控製的變為痛苦,看著他一點點失去生機,看著他……死去。
直至徹底定格!
在此過程中,他們的情緒一點點崩塌,充沛的狂暴衝垮堤壩,肆意狂卷開來……
轉化為悲愴,淚水……
李青的脊梁一寸寸彎下來,他的臉埋進邊緣被褥,兩手無力攥起褥子,青筋暴起,一手殷紅一片……
“爹啊……”
悲慟低吼響起,李浩情緒失控。
“父親……”
李雪兒淚如雨下,艾艾哭泣……
朱婉清紅著眼眶,沒有大哭大叫,隻是一遍遍重複著對夫君的昵稱,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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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澀、悲涼、酸楚……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化作無儘汪洋,掀起萬丈海浪,一浪又一浪的衝擊;傷痛、窒息……宛若極刑。
李青起身時,李家子孫早已儘數到齊,披麻戴孝,嚎啕痛哭……
李雪兒扶著他,一步步往外走。
李青仿若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機械地邁著步子,腦也空空,心也空空……
陽光耀眼,溫暖,枝頭發出嫩芽,滿院春色,生機勃勃,卻格格不入。
忽的風起,鼻腔充盈芬芳,轉又風急,眼睛模糊不清……
“長輩不該為晚輩守靈、哭喪,天下間沒這樣的道理……”李雪兒紅著眼,低低道,“去,去散散心吧。”
李青僵硬地撥開她的手,機械地往前走,腳下虛浮,踉踉蹌蹌,到大門口時被門檻絆了個跟頭,好不狼狽。
此刻的他,沒了長生久視的風采,沒了上位者的風度,有的隻是無儘哀涼、酸楚。
這一刻,他身上的所有光環儘去,獨留下淒然、自責。
墜在後麵的李雪兒上前兩步,卻又頓住,眼睜睜看著李青從地上爬起來,連身上的土都來不及拍,便又踉踉蹌蹌前行……
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交給我吧。”
李雪兒轉頭,卻見是唐伯虎,道“他現在……需要獨處空間,還是不打擾他的好。”
“我知道,我不打擾他。”唐伯虎提了提手中的酒壇,“我想,他需要這個。”
說罷,他提著酒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