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之前的段時間,朝局上下一向很和諧,百餘年都是如此。
畢竟,沒有什麼是一句“大過年的”解決不了的事情,不管有多糟心的事兒,這期間都不會鬨事,君臣皆相互遵守,早已是約定俗成。
難得有暇清閒,李青自不會與張璁等人那般磨洋工,混時長,這些流於表麵的姿態,他不屑去裝樣子。
索性就待在家裡好好享受幾天悠閒生活。
該忙的時候不偷懶,能偷懶的時候亦不會給自己找罪受,這一直都是李青的做事態度……
一日之計在於晨。
大早上自然要打一套養生太極拳,才不辜負。這麼多年下來,兄妹倆早已是爐火純青,莫說李雪兒,李浩都是深的神髓,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翁,這會兒頗有一代宗師的氣勢,瞧得李青很是滿意……
吃過早飯之後,爺孫三人閒散聊天。
聊李家產業,聊科研進度……
不知不覺小半日就這麼過去了,午時初,又開始忙中午飯。說起來,爺孫三人的時間都不是一般的寶貴,一個肩扛朝局社稷,一個生意遍布天下的資本家,一個開拓發明創造的掌舵者,皆是權重非常之人,就這麼浪費時間,著實有些暴殄天物。
然,三人卻都甘之如飴。
他們也是人,也有疲倦的時候,累了也想歇一歇……
菜上桌,酒倒滿。
這種虛度光陰的生活,體驗感是真的不錯。
李青放下筷子,突然問“小浩,你對一條鞭法有何看法?”
“我?”李浩茫然,“我就是個生意人啊,對國策……哪有什麼看法啊?”
“你是個生意人,這一條鞭法本就是個經濟賬,這又沒外人,暢所欲言便是。”李青笑嗬嗬道,“出的你口入得我耳,青爺還能坑你不成?”
李浩一想也是,點頭道“那我可說了,哪裡說的不好,你可不能惱了。”
李青頷首。
李浩清了清嗓子,沉吟道“首先,國策肯定是好國策。不過,若想在全大明實施,還是有難度的,且難度不小……”
“這些我心中有數!”李青說,“你做生意是把好手,我是想讓你以生意人的角度來闡述一下自己的觀點,至於推行難度,這個不用你操心。”
老朱家的人普遍不懂經濟,可老李家的人卻是不然。
李浩這個生意精是懂經濟的,而一條鞭法本就是為了改善國民經濟,李青想聽聽不同人、不同角度,不同的看法,以避免出現一葉障目的情況發生。
李青說“你可以代入富紳,甚至代入百姓。”
“這樣的話……容我思慮一番。”李浩舉起的酒杯緩緩放下,陷入沉思。
李青也不催他,與李雪兒舉杯飲酒。
約莫一刻鐘之後,李浩才緩緩說道“先以富紳的角度說吧,我若唯利是圖,肯定會第一時間囤銀,再之後,便是想辦法將百姓手中的銀子撬出來,比如短時間內哄抬生活必需品的價格,製造恐慌誘使百姓大量囤貨……”
李雪兒插了句“為什麼隻是銀子呢?朝廷也是收寶鈔的啊!”
李浩嘿嘿一笑,道“寶鈔曾出現過大幅度貶值,雖然後來被強行穩住了,可也讓百姓都明白了一個道理,隻要朝廷無限度的印鈔,大明寶鈔的購買力就無限度的下滑,誰又能篤定朝廷不會效仿太祖、太宗時期,無節製的發行大明寶鈔?再者,寶鈔的耐久度,遠遠比不上白銀……”
李浩啜了口酒,道“百姓的意誌是無法左右朝廷的意誌的!”
說到這兒,李浩想起青爺的願景,不禁折服道“要不說還是青爺看得遠呢,一下子就找到了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不可調解的症結所在,致力於讓局勢不再一邊倒,通過扶持弱勢的一方,讓強勢的一方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妥協,讓步……”
“不用拍馬屁,你繼續說。”李青揚了揚下巴,送到嘴邊酒水卻是懸而不飲,眉頭微蹙。
李浩點點頭,繼續道“你們想啊,朝廷將賦稅從實物改為貨幣,那麼誰掌握了貨幣,誰便能拿捏百姓命脈,屆時到了交稅的時候……嘿嘿,要麼賤賣給我,要麼抗稅坐牢……百姓有的選?”
李雪兒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大哥,你忒不是人了!”
“……我這不是與唯利是圖的富紳將心比心嘛!”李浩沒好氣道,“我是貪財,可這種喪良心的財是不會取的,我賺錢的門路多了去了……”
李青一口飲儘杯中酒,道“代入一下百姓。”
“嗯。”李浩有思索了一陣兒,道,“我要是普通百姓,就先以寶鈔抵稅,當然了,百姓也的確是這麼做的,可他們這麼做的理由,更多是我上述的原因,而非深遠考慮。此外,我會儘可能先出手一些糧食,在保證口糧的基礎上,多攢些銀子,銀子不成寶鈔也行,以確保到了收獲季節,可以在不賣糧食的情況下正常交稅。安穩度過賤賣期之後,待價格回歸正常再賣一個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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