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四姨暈倒了,過來幾個婦女,把她抬到炕上,掐人中抹後背的,一頓折騰,四姨也還是昏著沒醒。
圍觀眾人議論的風向又變了。
其中尤其以那些跟四姨年齡差不多的老太太們為主。
其中就有一個老太太,撇了趙蘭一眼,眼皮子一嘛噠,陰陽怪氣地說道
“這現在的年輕小媳婦啊,跟我們那時候可真是不一樣啊。
我們那時候,啥事兒不都聽婆婆調度安排呀。
讓咱們乾啥,咱們那是連個屁都不敢放。
可從來沒有因為自己個孩子受了點委屈,就把婆婆給告發的。
真要是那樣,世道還不得亂呢!
現在的小媳婦啊,就是沒我們那時候懂規矩。
動不動吱哇叫喚撒歡的。
自己個孩子受屁大點委屈,就埋怨上婆婆了。
呸,嫁過來這麼多年,攏共就生了這麼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咋滴,這還當個金嘎達慣著呢?
豈不知慣子如殺子。
有趙蘭這樣不分青紅皂白護犢子的娘,小芝麻這丫頭,也好不到哪裡去!”
另一個老太太也撇著嘴跟著起哄
“可不咋滴,小芝麻給她奶擋狗,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有啥委屈的呀。
當小輩的,有了危險不擋在老輩人前頭,那生她乾啥呀!
再者說,小芝麻這活得都夠好的了,最起碼讓她活這麼大。
有那狠心人家,見生下來的是個丫頭片子,早浸尿盆裡浸死了,呸,癡心妄想!
還能容著你們娘倆活蹦亂跳叫抓的?
要我說,你們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照她們這些老太太看來,小芝麻讓狗咬那樣,咬了就咬了唄。
一個丫頭片子,就是個不值錢的玩意,即便好模好樣地長大了,嫁出去那也是彆人家的人。
再者說,這不是沒咬死麼。
腿上做下來疤瘌能咋滴,不擋吃不擋喝的。
一個丫頭片子,能讓她活著就不錯了,抱啥屈呀。
小芝麻受的這些,根本就沒有白吃飽被丫崽子虐待更讓她們感到氣憤。
白吃飽可是男孩子,男孩子受虐待那可不行。
女孩子麼,天生就是受氣的命,人不能跟命爭。
不認命,那就是以上犯下,該打打,該罵罵,絕不能慣著。
就連幾個村老也沒覺得小芝麻受啥委屈了。
這不活得好好的麼,家裡給吃的給穿的,叫啥屈呀,浪費時間。
他們過來可是解決白吃飽棉襖棉褲裡頭絮烏拉草的事情的,小芝麻這點事兒,他們根本就沒看在眼裡。
其中一個村老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說道
“小芝麻這事兒,你們待會自己家解決吧。咱們現在主要來講的不是這個。”
趙蘭原也沒指望有人能替她們母女倆做主。
這些人呢,即便同樣生為女人,可也還是看不起女人,生了丫頭片子,沒有生兒子,就認為這是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的罪行。
連女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何況是那些男人們了。
她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原來她和女兒小芝麻拚命忍耐的時候,在這家裡就吃不飽,穿不暖。
她和女兒在這數九寒天,穿的是露著腳指頭的單鞋,吃的是連米粒都沒有的刷鍋水。
如果不是自己娘家兄弟總是趁人不備,偷偷給她們娘倆送點苞米麵餅子吃,說不定她們娘倆早就凍餓而死了。
不過,不怕。
這些人不管她們娘倆,總有人會管的。
趙蘭的眼神熱切地看向大門口。
就見從大門外頭,遠遠地走過來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腦瓜後頭簡單挽了一個髻,上頭插了一根銀扁方。
穿著藏青色對襟羊皮大襖,下穿一條黑色鑲金邊燈籠棉褲,褲腳子係著銀灰色繡花綁腿,腳登一雙鹿皮半腰靴子。
鴨蛋臉,不過中人之姿,眼見得這老太太歲數是不小了,但臉上卻也沒多少皺紋。
隻臥蠶眉下一雙眼睛,眼露寒光,分外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