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如果有人告訴宋歆瓊，她現在會選擇來找華翰的張賀，宋歆瓊絕對嗤之以鼻。
可的確已經走投無路了。
為了治病，家裡已經背上了二十萬的外債，最後一次手術預計還要花十多萬。
父親說他想辦法，讓宋歆瓊回去上課，宋歆瓊百般糾結後，還是和老師請好假，選擇了踏上通向華翰培訓機構的公交車。
“張總，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如果我選擇華翰，能不能報考戲曲專業，我保證拿下三大的全國前三名，不，第一名！”
宋歆瓊雙手攥拳，強撐著鎮靜的語氣，挺直腰板，像是受傷的猛獸般盯著辦公桌後的張賀，可畢竟隻是十多歲的孩子，她眼裡的慌亂在成年人麵前無處躲藏。
“歆瓊。”
張賀親自給宋歆瓊倒了杯熱茶，他讓宋歆瓊先坐下，緩緩道，“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可是，說句不好聽的，戲曲行當的現狀你也知道，現在的藝考市場在表演，誰不想當明星？哪怕你在戲曲專業真的能攬下所有院校的第一名，也沒多少考生和家長關心。”
張賀看著宋歆瓊，她低垂著腦袋望向麵前的茶杯，濃密的頭發掩住了她所有的神色。
良久，寂靜的辦公室終於響起宋歆瓊低低的聲音，“七十萬，我要五十萬，再給戲班捐二十萬，我的這部分先付款，我保證刷新你們機構在三大院校戲劇表演專業藝考的最好名次。”
華翰藝考的最好名次是電影學院的專業第十名，像紅戲，他們這些年甚至沒有學生能夠考進專業前十。
“七十萬？”
張賀重複了一遍，看著端起茶杯輕抿的宋歆瓊，“你可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原本的預算是挖一個戲劇小演員三十萬，宋歆瓊說的這個價翻了一倍多，甚至還要求先付五十萬。
“因為我值得這個價，張總，你敢賭嗎？”
宋歆瓊的雙眼定定地看向張賀，美麗明媚的臉龐上滿是自信，一掃方才的低沉，讓張賀一時有些移不開視線。
宋歆瓊明明那麼年輕，卻有這般的氣度，再加上姣好的外形和有口皆碑的戲曲能力，張賀玩了玩手中的打火機，審視的目光看著宋歆瓊很久很久，二人誰都沒有移開眼。
“行，我就陪你玩玩。”
聽到張賀的表態，宋歆瓊暗暗鬆了口氣。
明明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她卻一點也不開心，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決定是對是錯，她隻知道，她不能再讓父親低聲求人借錢，也不能連母親手術的錢都湊不齊，她的家不能散！
至於她追逐這麼多年的戲曲
宋歆瓊眼神一暗，滿是不舍，大學，應該還有機會吧，她隻要努力這一年，考上了三大的表演，達成和華翰的約定，她還是能回到正軌的。
“不可能，絕對不行！宋歆瓊，你現在就回學校！家裡的事情有我們在，不用你操心，等我把房子賣了，錢就有了，咱們家還不到讓你賣身的地步！”
宋歆瓊去而複返，回到家裡“通知”了父親宋濤，宋濤急得直接起身，聲音裡是掩不住的怒氣。“你好好學戲，不用管這些事，這不是你應該考慮的東西，怎麼能想著改行啊！你怎麼對得起我們！怎麼對得起自己！”
宋歆瓊今年十六歲，學戲十三載，戲曲於她的意義不言而喻，宋濤現在都不敢相信宋歆瓊剛剛的話語。
“爸，就算房子低價賣出去了，我們住哪？媽媽術後的醫藥費怎麼辦？萬一又有個什麼問題怎麼辦？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這就是最好的路。”
宋歆瓊的聲音很冷靜，如果不是眼角微紅，宋濤完全感受不到她此刻波濤洶湧的情緒，他看著女兒，幾次張口，可想起這段時間的艱難，他最終隻是重重地歎息一聲，“都是爸爸不中用。”
“彆這麼說，老爸你已經很厲害了，隻是我們有點倒黴，不過馬上就好了！先彆告訴我媽，讓她先好好治病，我怕她心裡有負擔，我願意學表演的，當明星多好！”
宋歆瓊強打起精神，勉強露出一抹微笑，他們家也做過不少善事，沒想到還是會遇上母親患癌這般突然的意外，可現在母親還有機會康複，也許就是日行一善的功勞。
隻是，去年家裡老人患病手術本就花了不少錢，父母手頭上的現錢現在真的不夠支撐母親的醫療費。
“歆瓊，你想好了？”
回到學校，辦公室裡，殷明箏聽到宋歆瓊的話，驚在原地，她動了動嘴，想勸勸她，可想起宋歆瓊家裡的難處，有些話實在開不了口，最終她隻是望著她。
“嗯，殷老師，對不起，辜負你們的期望了，真的很抱歉！”
宋歆瓊向殷明箏深深鞠了一躬，她能感受到戲班的師傅們花在她身上的無數心血，這讓她這段時間輾轉反側。
可最終，她還是自私了，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準備大學後再重新學黃梅戲，這一年先補表演，拿了人家的錢還是得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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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瓊，學戲斷了很難補的,你們練功貴在堅持，你這一斷，以後”
基本斷了成為頂尖戲曲演員的可能，再加上進入表演專業，亂花迷人眼。
殷明箏深深歎了口氣，桃李杯奪冠，宋歆瓊原本已經拿到了三大院校戲曲專業保送的資格，誰想到，造化弄人啊！
殷明箏的顧慮其實宋濤在家裡也說了，宋歆瓊能感受到他們眼裡的濃濃關心，可她隻是苦笑一聲，“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宋歆瓊走到教室後門，猶豫多時，還是沒有朝教室前門方向再跨出一步，最終，她沒有再去上今天的戲曲聲樂課。
透過窗戶角落，宋歆瓊的視線注視著端坐上課的夥伴們，無論學的是黃梅戲還是京劇，選擇的昆曲還是越劇，由於資源有限，很多時候，大家還是一起上大班課。
相比於普通高中班級，戲班的大家感情深得多，一起被師傅們“折磨”這麼久，又愛又恨，她現在卻要先退出了。
她聽著同學們重複著咿呀的唱段，沉默了很久很久。
“黑白看成棋裡事，須眉扮作戲中人”
宋歆瓊紅著眼眶，猛然轉過身，站在後門外，似乎不敢再多看一眼。
她靠著緊閉的木門，像是沒有了力氣般，終究還是緩緩滑下去，垂下頭，雙臂抱膝，雙肩終於忍不住地聳動起來。
教室內傳出的唱段婉轉悠揚，掩住了消散在風中的縷縷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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