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芝應了一聲,端著碗恭敬的退下,低眉順眼……一如她當初。
瑾萱長長吐了口氣,有些詫異自己竟會突然想起當初在上古界中的日子,那些忐忑萬千,步步為營的歲月。
她垂眼朝床榻上的墨嵐看去,神情淺淺凝住,就算是為了墨嵐,她也不能回頭,是沐兮對不起她,她沒有錯。
隻有把茗涵和清瀟都卷入仙妖之爭,才能真正影響到沐兮,無論她幫哪一方,六界局勢定會生變,她遲早會有機會,就如當年一般。
隻是……要讓所有仙將仙君聽令,必須要有墨宇的支持。
瑾萱斂眉,似是下定了決心,消失在禦宇殿,朝玄天宮而去。
蒼穹殿下的荒漠中,茗涵對著那數十座佇立的石像神情晦暗,良久後才轉身欲離去,卻愣在當下。
清瀟一身雪白長袍,站在她不遠處,臉色微白,瞳色幽深。
“我還以為你已經不記得他們葬身在這裡了,你覺醒三千年,甘願藏在妖界鳳池山,也未曾踏入此處一步。”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清瀟,你在沐兮麵前說了什麼,我看她對過去好像有些生疑。”茗涵皺眉,將此事揭過,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凝。
“你怕什麼,就算沐兮恢複了翎蓧的記憶,恨的也隻有我,你難道是擔心她想起你當初布下滅世血陣,累得星朽他們慘死在下界之事?茗涵,你當初一意孤行,難道如今才來後悔不成?”
“你到底想如何?”見清瀟聲息淡淡,茗涵挑眉道“清瀟,百年前你明明知道翎蓧就是沐兮,為何還要滅了瑾瑜的身軀,逼蕭祁自毀神脈……以沐兮的性格,若是知道此事,即使是千萬載交情,她也不會原諒你。”
“無所謂,茗涵,以你鳳凰秉性,你什麼時候活得這麼唯唯諾諾了,不原諒就不原諒,難道我清瀟要永遠在沐兮之下仰她鼻息而活?”清瀟眼中泛著透徹的清冷,茗涵定定的看他半響,朝蒼穹之境而去,在經過清瀟身邊的一刹那,停下了腳步,勾起的薄唇有些嘲諷“清瀟,你這幅樣子,騙得了瑾萱和墨宇,騙不了我。我知道……”
她轉頭,麵色悠遠“當初沐兮在祭台以身殉世後,你是真的想殺了我。你和長卿隻是把我封印在下界十萬年,實在是太便宜我了,不是嗎?”
清瀟背在身後的手緩緩握緊,眉眼沉下。
“當初我被封印後到底發生了何事,長卿又去了哪裡,你到底還藏了多少秘密,你就不怕上古開啟上古界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清瀟猛地抬頭,朝茗涵看去,漆黑的瞳色極快的劃過一抹血紅之色“茗涵,不要多事,當初我能封印你一次,現在一樣可以!”
“你雖是仙力鑄體,但我們二人同為真神,當初若非長卿幫你,鳳凰涅槃之後可以超越祖神,,你以為你能奈何得了我?”茗涵嗤笑一聲,神情不屑。
“若不是皖汐,當初我絕不會留你性命,茗涵,你因一己之私差點毀了整個六界,難道到如今就一點都不後悔?”
“毀了六界又如何,我做下之事,從不會後悔。清瀟,你如今不是同樣介入仙妖之爭,致使下界生靈塗炭,你有何資格說我?下界生靈,對我而言不過螻蟻,當初如此,如今依舊,六界毀了,本尊在重鑄一個!”茗涵眉宇邪肆,冷聲道,消失在荒漠中。
清瀟臉色微白,望向空中,神情難辨。
深夜,沐兮將君墨哄入睡,才起身朝清瀟的房間而去,途徑庭院,見那裡火光照耀,甚是熱鬨,便移了腳步上前一看。
庭院中,兩堆篝火被點得正旺,一根粗壯橫木架在兩端,一隻縮小版火龍四爪纏繞被倒吊在篝火上,鬥大的眼裡驚恐萬分,滿殿的侍衛婢女靜靜站立,望著庭院角落處誠惶誠恐。
沐兮走近,才看見茗涵斜躺在角落玉石塌上,雙眼微閉,三火裝模作樣的朝著她討饒。
“茗涵神君,小妖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三火哼哼唧唧的說著軟化,見沐兮現身,爪子動了動,歡喜道“沐兮神君,您可得替三火做主,這一個月咱可是儘心儘力服侍您,可沒有半點怠慢!”
他怎麼知道當初一身衣袍竟會惹得茗涵真神震怒,今日這老臉算是丟定了。
這場景著實好笑,沐兮眯著眼忍了半天才讓自己端莊得體些“是儘心儘力,不過就是太周到了。”
遂拂了拂手,轉身離開。
三火一身神力,區區火焰,哪能傷得了他半分,準是見茗涵心中有氣,這隻聰明的火龍故意討饒罷了。
“沐兮說得不錯,三火,我還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半神,敢插手我們之事,明日清早你再下來吧。”茗涵許是玩累了,懶洋洋道,起身朝後殿而去。
三火一喜,心想眼一閉一晚就過去了,看來茗涵真神的性子也沒傳說中惡劣。
哪知,這想法還未落地,一道墨黑光自茗涵手中拂來,落在火焰上,火焰瞬間化為深紫色,三火皮上頓時冒出‘嘶嘶’聲響,烤焦的香味在庭院蔓延。
真神之火?
三火心底一寒,忙將全身神力凝聚在周身,但仍能感覺到一陣灼熱侵入體內。
大頭一抬,見茗涵已經走得老遠,身影閒散,三火眼淚汪汪,咬牙切齒暗罵一句。
格老子的!
茗涵真神這是口中乏味,想吃生烤龍肉了不成!
翎蓧在蒼穹之境住了一月,這還是頭一次到清瀟的房間來,房內無人,讓侍婢退下,沐兮走進,隨意坐在桌邊,以她的性子,候了一盞茶時間已是極限,失了耐心後遂乾脆繞到內室翻看起清瀟收藏的古書來。
抬眼見一方墨盒被置放在案架上,一時好奇,打開來看,神情緩緩凝住。
墨色的石鏈,泛著柔和的色澤,沉默而安寧的靜臥在墨盒中。
絕望的悲涼感直入心間,深沉濃烈,碧色的人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讓她握著墨盒的手抖了抖,臉色泛白。
跟以前幾次一樣,這是完全不屬於她的情緒。
沐兮掀開挽袖,刀痕交錯的手腕上,墨色的石鏈印入眼底,有股子沁到骨頭裡的炙熱感。當初她醒來之時,曾問過茗涵這條石鏈的來曆,她說是她送給翎蓧之物。
可是清瀟怎麼也會有……
翎蓧,睿珩,墨嵐……
沐兮沉下眼,合上墨盒,眉角微凝。
一百年前翎蓧沉睡之前的事,她是時候弄清楚了。
沐兮走出房間,一旁候著的仙娥忙迎了上來。“清瀟在何處?”聲音清冷威嚴,沐兮眼底懶散儘失,一派肅容。
被詢問的仙娥一怔,急忙回道“神君去了偏殿羽化池沐浴,尚未歸來。”
沐兮眉宇未動,轉身朝偏殿而去,手中握著的石鏈灼熱難耐。
遠遠望去,她一身玄袍,格外凜冽。
與此同時,清晰的腳步聲在安靜的玄天殿響起,端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緩緩抬首,望著緩步而入的天後,神情複雜晦暗。
“墨宇,仙妖即將大戰,你躲在這玄天殿中做什麼?”墨宇神情頹廢,和半月前簡直大相徑庭,瑾萱有半月未見他,不免有些訝異。
玄天殿中半響無語,墨宇靜靜的看著大殿中的瑾萱,輕聲一歎。
他以為瑾萱一直是數萬年前性子驕縱,忠心護主的女神君,卻不想,這些年來他竟是從來未曾瞧清枕邊人究竟生了一副怎樣的心腸。
他靜靜抬眼,聲音極輕極輕,如重鼓般敲在心間。
“瑾萱,當年混沌之劫來臨,沐兮真神隕落,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隻問你這一次,若你說真話,無論真相多不堪,我都不怪你。”天帝自王座上站起,朝瑾萱走來,一步一步,仿似用儘了全力。
一代王者,竟有遲暮之感。
掩蓋數萬年的秘密被突然揭開,而那人竟是她如今最大的依靠,看著墨宇冷淡失望的眼神,瑾萱遍體生寒,恍惚之間,似是回到了十六萬多年前摘星台上的那一刻。
彈指輕笑間,那個人就能主宰她的命運,讓她所有努力毀於一旦。
十六萬年了,她以為她已經逃出來,最後才發現……
幻象皆滅,不過是她自欺欺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