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涵看著酸澀,把他攏到懷裡,低聲道“我們走吧,你娘親在等你。”
小徑儘頭的石柱後,清瀟看著消失的二人,緩緩垂下了眼。
他攤開手中捏著的木偶,神情靜默。
睿珩是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可又有什麼用,輾轉百年,他終究不是兩百年前那個一心隻在擎天柱下等著翎蓧歸來的青年。
天辭山頂,墨燃和墨嵐趕到時,隻看到墨軒的玄石棺立在仙族無數座棺塚中,天帝天後立在一旁。
墨嵐當即便紅了眼眶,墨燃眼色血紅的往仙界衝,被天帝攔住。
“父皇,你攔我做什麼!”墨燃臉色可怖,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你要乾什麼去?”天帝看了他一眼,冷聲道。“點軍發兵妖界。”
“發兵妖界?你當仙將人命如草芥不成!”天帝氣得臉色鐵青,怒道“仙界十萬將士一日儘喪,墨軒為了護下仙界界門慘死羅刹地,到如今你還隻知道逞凶鬥狠,墨燃,你日後如何禦領仙界!”
墨燃被天帝聲語中的震怒驚住,負氣轉過頭,閉上嘴一言不發。
仙塚中,墨軒的棺木猶為刺眼,他注目良久,終是轉身道“父皇,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但如今我們與妖族已是不死不休之勢,就算我們肯講和,他們也不會罷手,不如早做準備,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天帝有些欣慰,點點頭,朝泣不成聲的墨嵐和神情怏怏的天後看了一眼,朝墨燃道“帶你母後和墨嵐回天宮,最多兩日,我便會回來。”
墨燃點頭,見天帝消失在天辭山,陪著天後和墨嵐回了禦宇殿。
擎天柱下,仙界一方的陣營格外安靜,牽引魂魄安寧的白幡處處皆是,沐兮出現在炙火之上的空間時,甚至都未引得眾人注目。
她朝素白的下空望了一眼,朝炙火中的古帝劍而去。
不遠處的仙妖隻能看到一道銀光被吞噬在那片炙火之中。
混沌之力護身,這延綿千裡能將仙妖儘焚的真火不能傷她一分。
沐兮停在火源一米之外,看著紅光籠罩中通體黝黑的古帝劍,靜默無語。
百年前的蒼穹之境……每個人都在問她,可還記得那日。
那一日到底發生過什麼?茗涵的欲言又止,君墨的降世,墨嵐的怨憤,墨宇的隱忍,那串墨石手鏈,還有清瀟身體上古帝劍的傷痕……她不是沒猜到端倪,隻是終究不敢相信。
沐兮抬步朝古帝劍走去,一步一步,仿似用儘了全力。
她握住古帝劍,銀色的靈力在她周身旋轉,蔓延千裡的炙火朝古帝劍處湧來。
茗涵抱著君墨落在擎天柱下不遠處,看著炙火中虛無的身影,默然無聲,君墨抓著她的衣袖,小臉上皺成一團,沒有半點笑意。
沐兮握住劍柄的一刹那,古帝劍中龐大的混沌之力釋放,隨之……鋪天蓋地的記憶洶湧而來。
時間一息一息流逝,沐兮眼底逐漸血紅一片。
翎蓧的人生,超出她意料,竟似已是遠不能承受之重。
她到底錯過了什麼,又放棄了什麼。
梧汐宮裡,蕭祁寵溺告饒的眼神,陪著她在華淨池邊嬉鬨的瑾瑜……青龍台上,支離破碎、差點灰飛煙滅、以身為聘的睿珩……還有她盼了一百年的君墨。
她怎麼舍得將他們忘記,舍棄。
翎蓧,你怎麼舍得?
沐兮垂眼,冰冷的淚水自眼角滑下,落入漫天的火焰中,悄然消逝。
古帝劍被拔起,炙火彙於一處,漸漸熄滅,銀色的靈力朝天際湧來。
擎天柱上沐兮,茗涵之名泛起銀白的光輝,照耀大地,仿似將整個界麵點燃,世間如臨白晝。
蒼穹之境大殿前的清瀟閉上眼,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握緊。
已經近到梧桐島邊緣的天帝亦猛然回首,望向天際的那一抹銀白神色悵然。
世間有些事,因果種下,終究不能避免。
銀色的光團自裂穀中緩緩升起,沐兮破開光幕,看著蒼穹之境的方向,神情冰冷決絕。
她不止記起了蕭祁、瑾瑜……同樣,那個毀她婚約,在蒼穹之境上逼死蕭祁的清瀟,她從不曾忘,亦不敢忘!
千萬載壽元,她從未想過,竟會有如此痛恨一個人的時候,痛恨到哪怕那個人是清瀟,也會希望他能立刻死去。
一道劍傷,百年孤獨,怎抵得了翎蓧六萬年斑駁歲月?
清瀟,或許我該喚你一聲睿珩。
我曾經愛過你,是這世間最可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