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東沒說話。張啟樂也不在意,反正何東來他這裡基本就不怎麼出聲,有時候坐在一邊不動也不出聲,一坐就是半天張啟樂簡直要懷疑家裡是不是多了這麼一個人。有時候動倒是動,但不是翻他的樂器,就是把他這個人翻來覆去的乾。
張啟樂不是很在意他的態度。床伴——隻躺在床上的時候才算是伴。下了床提上褲子裝作不認識,也都在情理當中。張啟樂知道這個圈子的無奈,也知道在這些無奈下多少人最終淪為為性而“愛”。他不也妥協了嗎?不然不會荒謬地半夜三更去公園尋伴兒。
不過那之後他就後悔了。
有時候人在懸崖被孤枝勾到衣角,一手自愛一手自賤。自愛了,就注定孤獨。自賤了,就有性有伴。可他無論如何不該丟了自愛,而選擇身體上的放縱。連自己都不愛的人,怎麼敢奢望彆人愛自己呢?
何東算是個例外吧。張啟樂知道他是個生手,也許遇到自己的時候正是發現自己性向而恐慌的時候。張啟樂知道自己當初過得有多壓抑,便允許這個少年在自己這裡找一角避風港。張啟樂不是沒想過和這個少年有進一步的發展,不過也隻是想想而已。一來年齡差距,二來他付出過幾次,到最終都是笑話,便也不敢再隨便的一腔熱血勤揮灑。
說白了,人這一輩子的感情就是一杯水,用著用著就慢慢變少。如今他守著自己的半杯,再不敢輕易送給彆人。如果,感情這杯水能夠發酵,自動回複到滿杯就好了。
張啟樂給他倒了杯水,自己轉身進去洗漱。出來的時候粥香已經飄了滿屋,張啟樂給自己盛了一碗坐在何東對麵低頭喝著,順便想一想晚上要教那兩個孩子什麼。
“能幫我盛一碗嗎?”
張啟樂意外地抬眼看向何東,愣了一下才起身去給他也盛了一碗。
“你沒吃飯?”
“沒吃。”
何東慢慢喝粥,半天又開口問“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這著實把張啟樂給驚了一下,他還沒見過何東說這麼多話,平且會對他的生活感興趣。
“你不想說就彆說。”
“不是不想說。”張啟樂放下飯碗,“喜歡過我們班班長。暗戀他高中三年,大學三年。我們大學的時候學校離得很近,我經常各種理由去找他玩。大二的時候他和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女生談戀愛,我覺得特彆不可思議。每天做夢都是怎麼把那個青春痘女生拉出來揍一頓!大三的時候,高中同學聚會,他敬酒的時候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這種變態都能考上大學。嗬,他都知道,白吃了我幾年的請(請客)。”
張啟樂把胳膊架在膝蓋上,扭頭看著窗外靜默。何東也沒開口,知道他過一會兒從思緒裡走出來會說些什麼。果然,張啟樂很緩慢地轉過頭,笑了下說“後來我才發現,我暗戀六年的人就是一坨屎。現在每次想起來都覺得惡心。”
那個笑太讓人心酸了,看著它出現在嘴角,卻不及眼底就變成了迷茫。何東看了他片刻,“你後來又見過他沒有?”
“沒有。我被家人趕出來,同學會我沒再去。聽說他被青春痘甩了,又找了一個人,現在都是有兒子的人了。”
“你可不像那麼純情的人。”何東想到兩個人第一夜,嘴角忍不住掛了恥笑。
張啟樂端起碗繼續喝粥,稀裡嘩啦的聲音,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做、愛做、愛……我是一邊做一邊找愛,希望能有找到的一天。”
這天很奇妙的,兩個人沒有做。張啟樂吃過飯收拾了扛著大提琴出門,何東仰麵躺在床上發呆。張啟樂臨出門又拐出來說“走的時候記得鎖門,我家裡幾件樂器還是很值錢的。”
何東說“今天不走了。”
張啟樂靠在那扇門偏著頭愣了一會兒,這才緩慢地往外走。
生活到處都充斥著無奈,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奢望太多,那麼每有一件好事發生,都是驚喜。
邵乾沒等秦宇說什麼,就先一步去找了劉銘洋。
邵乾說“今天下午我從櫃子裡拿衣服的時候,從裡麵掉出來一張一百塊的錢。錢不是我拿的,並且秦宇已經把錢拿走了。不管這件事能不能查清楚,我都需要表明一點——我邵乾,就是餓死,也不會碰彆人的東西。”
這話是當著劉銘洋辦公室幾個老師說的,邵乾沒有降低音量。他不怕,他怕的是自己莫名背了這黑鍋。這罪名他擔不起,好不容易來市裡讀高中,不能平白無辜的背著“小偷”的名頭回去,那樣邵安才是沒有活路了。家貧、沒有新房也就算了,還有一個“小偷”弟弟,他以後還怎麼在村子裡生活?
“好了,我知道了。”劉銘洋點頭,“既然錢找回來了,你也好好上課,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學習。”
“我會好好上課。但我必須申明,錢不是我拿的。我不反對報警處理。”
“回去吧,我會處理。”
邵乾腰背挺直地出了辦公室,聽見尚未關上門的辦公室裡有女老師說“現在的孩子啊,都自我的很。還去報什麼警?進了警局有口都說不清了。”
“可不是。更彆說那錢是從他櫃子裡找出來的。”
邵乾聽見劉銘洋說“我們班邵同學家是農村的,學習很努力,錢應該不是他拿的。”
“那可得好好查查了,冤枉了學生,一輩子都得留陰影。我讀書的時候被冤枉偷了同桌一本畫冊,到現在心裡想起當時的班主任就不舒服。”
“唉,都才十七八,抓出來會毀了那個偷錢的學生。既然他還回來了,說明心裡也不好過。”辦公室的門被風吹上之前邵乾聽見劉銘洋說“明天我在班上澄清一下。誰也不必背黑鍋,可也不能在那名學生迷途知返後毀了他。”
還能奢求什麼?真把那個人抓出來又能怎麼樣?看著他被開除?還是自己和秦宇的仇就能解開了?
邵乾歎氣,隻要澄清自己不是那個賊,便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