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陛下!
船行半月,終於來到距離臨沂最近的的港口。龐彎在這裡和收到飛鴿傳書的教眾彙合,囑咐他們將昏迷的南夷送回去,這才換了馬匹與賀青蘆一起走上官道。
師哥總算不用再被迫沉睡了,這讓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她終於鬆了口氣。
隻是不知醒來後的他,還會不會再變成一隻全身青筋暴突的嗜血野獸,是否還能保持著神智清醒,
——發生在南夷身上的怪事,又是一個待解之迷。
風塵仆仆終於到了臨沂,見多識廣的錦地羅帶著他們朝城裡最大最好的客棧走去。
“不好意思四位,隻剩一間上房了。”掌櫃對客人說出了經久不衰貫穿武俠言情的著名台詞。
大家條件反射朝賀青蘆看去。
“再加兩間普通客房。”公子略略一沉吟,如是吩咐。
“一間就可以了,我倆可以擠一擠。”龐彎以為房間是留給她和啞婢的,連忙拉起啞婢的手解釋。
賀青蘆盯著那兩隻相攜的手,目光微不可查沉了下去。
“再加兩間普通客房。”他瞟了掌櫃一眼,威壓之氣撲麵而來。
眾人乖乖集體失語。
龐彎坐在華麗的貴妃榻上,神情沮喪。
她是真的沒想到,賀青蘆會選她跟自己“擠一擠”。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她小聲嘟囔著,偷偷瞄一眼前方正在洗臉的頎長身影。
“你也要擦臉?”賀青蘆轉身看她,琥珀雙眸在氤氳水汽中越發明亮,仿若寒星。
龐彎氣在頭上,瞪他一眼沒說話。
賀青蘆想了想,重新擰了塊帕子朝她遞過去“是該擦一擦,跟花貓似的,醜死了。”
龐彎推開帕子,怒氣衝衝埋怨“公子!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倆尚未正式婚配,不能共住一間房,你這般為難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賀青蘆眨眨眼睛。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龐彎眼下內力全無,他不放心她獨自居住,卻又不願意她和彆人“擠一擠”,所以唯有委屈自己跟她“擠一擠”。
但他不能告訴龐彎,自己對啞婢的排斥從何而來,因為就連他本人也弄不明白。
“不是說過了麼?出門在外,凡事都要聽我的,嗯?”
他用居高臨下的氣勢恐嚇對方。
威脅十分奏效,龐彎悻悻癟嘴不再說話,隻是麵色臭得緊。
賀青蘆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一時又有些心軟。
他低下頭欲捏她鼓鼓的麵頰,卻在半途忽然頓住,隻見他拿起帕子先幫她仔細擦了擦,這才將嘴唇印了上去。
偷香成功,心滿意足,他抱住龐彎輕聲道“我們遲早是夫妻,沒有人會說閒話,你又何必在意?”
他說得理直氣壯,渾然不覺自己的口氣與誘拐純良少女的采花賊一般無異。
不過龐彎卻沒功夫在意他的不軌舉動,現下她整個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他手中的帕子上。
在那雪白的棉巾角落,赫然印著一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鷹頭標記。
“這是什麼?”她指著那藍色標記。
“這是族徽。”賀青蘆順著她的手勢看去,“這客棧是某個大家族的產業,所有由他們的東西都會打上印記,以免流失或者對外混淆。”
語罷又補充“這裡所有的帕子都是嶄新的,客人走了就扔掉,可見老板必然是財大氣粗之人。”
龐彎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轉眼已經入夜。
所謂客棧上房,專供帶奴仆的富裕階層使用,有裡外兩個隔間,分彆各有一張床。所以到了晚上以後,龐彎理所應當的住了外間,最豪華的裡間則留給賀大少爺享用。
好在賀青蘆雖出身世家,但大約是從小習慣獨自研究的緣故,並沒有那些要婢女幫著更衣洗臉梳頭的驕奢舉動,他隻是睡前掌著燈來看了看龐彎,見她一切安好,便自己回房去了。
龐彎在被子裡縮著躲了好一會兒,確定裡間再無動靜,這才從枕套偷偷裡摸出一枚黑色玉佩。
那上麵刻著一隻威風凜凜的雄鷹頭顱,和白天帕子角落的標記赫然分毫不差。
她看了看又摸了摸,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且說次日賀青蘆帶上錦地羅去了九王爺的彆院,卻並未尋到桑嬋的蹤跡,反而得了個意料之外的消息,頓時麵色沉鬱起來。
“少爺,這樁事可要稟報彎彎姑娘?”錦地羅有些吃不準。
賀青蘆把玩著手上的血紅珊瑚珠,長睫低垂,蓋住了所有思緒。
“假如你是她,聽到了消息該當如何?”他忽然問一句。
錦地羅一怔,隨即埋首恭謹道“若是屬下,自然是會不顧一切奔回去,不過……”他頓了頓,麵色微靦,“不過彎彎姑娘是女子,又有少爺這麼好的歸宿,不見得還會鋌而走險。”
“哦?”賀青蘆微不可查哼了一聲。
“少爺,請恕屬下多嘴,無論以什麼身份,咱們都不可插手江湖公案,還請少爺凡事三思而後行。”錦地羅朝他拱手提醒。
賀青蘆不置可否,勾唇一笑。
一主一仆在客棧裡坐了大半天,直到太陽落山,這才見一個紅衣少女自門簾後鑽出來。
她頭上掛著稻草,裙擺上沾滿樹葉,發髻鬆鬆垮垮斜到了一邊,看起來相當狼狽。
“你們在乾嘛?”
她咋眼瞧見在房間裡正襟危坐的兩人,不由得嚇了一跳。
“你到哪裡去了?怎麼臟成這個樣子?”
賀青蘆眉頭緊擰,望向她的眼神分外嚴厲。
龐彎摸摸鼻子乾笑兩聲“嘿嘿,今天隆福寺附近辦廟會,我跟阿濁出去玩了。”阿濁便是乖巧伶俐的啞婢。
“阿濁呢?她為何沒有跟著你一起回來?”賀青蘆的眉頭不曾鬆開半分。
“廟會人太多,我跟她途中走散,最後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來。”龐彎聳聳肩膀,“找得我滿頭大汗,所以她一回來就給我準備洗澡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