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彎望著殿前那紫色的身影出神。
她知道,他敢說出這樣狂妄的話,心裡必然就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也許還掌握了不可撼動的鐵證。那人身後正長出碩大的黑色羽翼,輕輕一晃就扇得天搖地動,整個世界即將崩塌消亡,再也不複安寧。
他是真正的魔鬼,他來自地獄。
她渾身寒涼如冰。
隻聽一聲悲慟長嘯,南夷撤掉胸前的紅花,赤目飛身躍出殿上。
“南夷!”左淮安大叫一聲追了出去。
石決明心焦如麻,趕緊發動眾人前去尋找少主,掌禮喜娘全都跑了,一時間大堂之上隻剩孤零零的新娘。
心字香燃儘,紅綠綢緞掉在地上被踩成兩條,龍鳳燭早已化作一灘頹然的蠟泥。
龐彎呆呆站在喜軸前,嫁衣未除,頭上還頂著鳳冠。
忽然有一隻手伸來,挑走那塊半邊掛著的喜帕。
“你還小,穿嫁衣早了點。”
顧溪居悄無聲息出現在她麵前。
他的眼睛微微斂著,笑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溫柔和煦。
龐彎瑟縮著抖了一下,下意識朝後退去,肩膀卻被人固定住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我會知道這麼多秘密?”
顧溪居笑眯眯看著滿臉惶恐的她,心中有說不出的舒心快意。
龐彎拚命搖頭,掙紮著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怕,她不想聽見來自魔鬼的聲音。
然而顧溪居卻擒住她的手,牢牢按在身後。
“為什麼後退?你以前不是很喜歡貼著我撒嬌嗎?”
他朝她垂下頭,清甜的梅香,繾綣掠過她的鼻尖。
“你可知,容姑十年前就埋伏進了拜月?你可知,她每月都向我寫信彙報你的言行?”
他從懷中掏出一疊畫卷,在她麵前緩緩展開。
每看一張,畫紙就仿若凋零枯葉飄落到紅毯上。
龐彎漸漸瞪大眼睛。
畫中的人正是從十歲到十六的她,從剛開始簡單的五官描摹,到後麵或笑或哭,或坐或臥的生活場景,張張都活靈活現,生動不已。
看得出,畫畫的人畫技日益提高,對她也漸漸有了感情。
“容姑很喜歡你呢。”顧溪居歎了一口氣,“要不然她也不會不聽話,偏偏在今天跑出來。”
“幸而我知道的比她多,探子不會隻有一個的,王牌終究在我手裡。”
他微微一笑,將最後一張畫丟在地上。
正是使用“南柯”美人計那日,她在書房看到的那張——當時她還自作多情,以為是出自顧溪居的手筆。
龐彎幾乎想大哭出聲。
——十年啊!整整十年!十年的埋伏!十年的設計!這是一個多麼好的局!
她的犧牲,南夷的隱忍,最終都抵不過這個人的三言兩語,他隻憑一張嘴便成功讓南夷與左淮安反目成仇,就算以後勉強和好也會有揮之不去的心結和陰影。
再多的外部打擊也不如從內部瓦解敵人更有效,顧溪居真是深諳此理!
“你還不懂麼?”
顧溪居瞧著她瀕臨絕望的表情,輕笑出聲。
“自從你被送到拜月教那天起,你的吃穿用度,你所看的書籍,你所能接觸到的人和事,全都是我精心安排的——彎彎,我看著你長大,一直看著你。”
他的聲音是如此纏綿,就好像她是專供他享用的甜美麥芽糖,光吃了還不行,還要一根根將手指舔乾淨。
在顧溪居心裡,他才是最了解龐彎的人,雖然他沒有親自站在她身邊,雖然他倆隔著數千裡的距離,但他一直在通過容姑姑操控她。
他過濾掉所有不合適的書籍,將那些可能汙染她心智的培訓除去,如果不是他的精心培養,龐彎一定早成了殺人如麻的魔女。
都是因為他,彎彎如今才會出落得這麼善良,懦弱可欺的善良。
不過從此以後,她會同樣因為他變得扭曲,變得充滿報複心和惡毒的心機。
他是如此享受這個奇特的養成遊戲。
“你喜歡甜食,卻吃不了多少;你最愛的花是茉莉,最討厭蚯蚓和青蟲;你第一個心動的對象,是南夷,對不對?”
顧溪居的聲音就像從遠遠的水上飄來,充滿涼薄的霧氣。
“彎彎,你是我一手培養長大的,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他將僵硬的龐彎拉近懷裡,愜意吸了一口少女身上久違的香氣。
“不管多恨,你都要明白這個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我很享受寫盟主這個角色,啊,實在是變態得有道理。
s我下周二開始要去一個山溝溝裡,直到下下周才回來,網絡非常不便,因此會暫停更新一周,請大家見諒哦。8月5號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