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楊臻又回了林中,找上了白日裡那棵含笑樹,扶著樹乾腳下輕點便竄上了樹。
這個地方偏僻清靜,鮮有人跡,他在這樹上吹曲也無人會管。前幾日因著峨眉的三日守靈之期,他一直沒再續水曲,如今一個人躲在樹上終於可以好好想想了。
頭頂著一彎下弦細月,在山間樹上也似乎離天近了不少。弦月清亮,遠空亦有緲星,四下蟲鳴,耳邊仍過輕風,隻差一股山泉清流擊山石了。
楊臻一遍遍地過著水調子,但每次的調段卻都有微異之處。水曲他想的差不多了,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大概是第四遍將儘之時,他突然收住了笛音。
與此同時,嵬名峴出現在了樹下。
“嵬名兄彆來無恙啊。”楊臻抱著藏鋒倚在樹杈上,低頭笑看他。嵬名峴眼中帶刀地瞅了他片刻後哼了一聲,環臂抱胸使勁一倚,靠在了含笑樹乾上。這一下撞得樹身搖晃,連帶著樹杈子上的楊臻也被閃了一下。
楊臻攀著橫枝穩了穩身形道“嵬名兄你當心點兒,樹上還有人呢!”
“上次是我不慎,上了你的當,如今你可彆想跑了!”嵬名峴道。
“誒,哪兒能給你當上啊!”楊臻擼緊了樹杈,以防嵬名峴一個沒忍住給樹一腳把他蹬下來,“你是來找我的?”
“哼!明知故問。”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楊臻好奇道。上次在蘇州也是,他怎麼就能找上來呢?
“聽說你在這裡,便來了。”嵬名峴說。
“聽說?你聽誰說的?”楊臻沒覺得此事已到了儘人皆知地步。
“我在聚劍山莊聽說的。”
“你去聚劍山莊了?”
嵬名峴點頭“你不是讓我另尋個活路嗎?”
楊臻先是一笑,這一笑是意外他竟然真的去另謀生計了。不過這笑也隻是一下之後,他便又發覺不對聚劍山莊在荊州,此去最快也要近兩日,就算是飛鴿傳書也要大半日多,在這個方向上,有誰能把他在峨眉的消息送到荊州呢?
一聲拖了長音的哀嚎響徹了深夜的峨眉山。
即便是楊臻所在之處遠離峨眉居地,但他們還是聽到了這聲哀嚎。
“怎麼回事?”嵬名峴直了身子四處張望道。
“出事了。”楊臻看看峨眉大堂的方向。
楊臻從樹上跳下來便跑,嵬名峴本想跟過去,但楊臻卻與他道“你待在這兒!”
嵬名峴被他的模樣驚得一時不知所措。
楊臻腳下用力躥出去老遠道“我怕又與你有關。”這是他瞬間的直覺,而且說不上來得強烈。
嵬名峴眼看他沒了蹤影,雖不明所以,但卻也肯老老實實地等著他。嵬名峴抬手扶到含笑樹上,上下打量了它一下,他可不認識這是個什麼,在他看來,天底下的樹隻有高矮胖瘦之分,這棵若說與眾不同,也隻是因為方才有個人在上麵待過罷了。他足尖一點,躍到了樹上,靠著樹杈仰頭看天。
從前,天和他沒有一點瓜葛。
楊臻跑到堂前院時,人們正亂作一團,南庚也正從大堂衝出來往外跑。
“出什麼事了?”楊臻與他迎麵而遇。
“楊大哥!”南庚臉上滿是涕泗,“固敏師姐出事了!”他邊哭邊說,邊拉著楊臻往堂後跑。
幾個大步,他們二人便竄到了靈堂一側的一間屋子中。
早在進屋之前,楊臻便聽見常成嶺的哭嚎聲。進屋之後,看到常成嶺的樣子,楊臻更是說不出話了。
常成嶺抱著上半身濺滿鮮血的蔣固敏,哭得撕心裂肺,臉上掛著的鼻涕和淚水已然混雜不清了。他大張著嘴號啕痛哭,淚眼模糊間隱約看到了愣在門口的楊臻,哭喊求救道“小師叔……救救她……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