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無奈，對郭以玨這種自我矛盾的性格感到啼笑皆非。
他總是這樣，一方麵渴望裴堇的認同與親近，另一方麵，當對方真的按他所希望的方式行動時，他又顯得難以接受，仿佛在內心深處築起了一堵無形的牆，拒人於千裡之外。
“太過客氣了吧，裴堇。你已經決定無怨無悔地走到這一步，我又怎能不伸出援手呢？”
郭以玨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話語中帶著幾分自嘲與深意，“裴總可曾知曉，你為家族默默承擔了多少重負？這樣的時候，正是展現你貢獻的絕佳時機，可彆輕易放過啊。”
隨著郭以玨的話音落下，裴堇的麵色陡然變得如雪一般蒼白，緊握酒杯的手指輕微地顫抖著，雙肩也不自覺地繃緊，她極力掩飾的情緒卻沒能逃過桌上眾人的視線。
虞冉從裴堇細微的反應中揣摩，或許，她從未在裴家提起過與郭以玨之間那個隱秘的“代”約定。
裴鄴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忍不住開口問道“裴堇，你究竟做了什麼？”
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悅與疑惑。
郭以玨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慵懶而又略帶挑釁的微笑，他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裴堇“哦？裴總居然還沒聽說呢。是要由我來揭開謎底，還是讓陳太太自己親口說說？”
“陳太太”這三個字，從郭以玨口中說出，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精心研磨的鋒利刀片，滿滿諷刺意味，直刺裴堇的心房。
一旁的裴鄴聞聲，臉色亦隨之暗沉。
關於裴堇與郭以玨之間的舊事，他雖然隻知一二，但對於郭以玨曾經近乎癡狂的追求和不惜重金的舉動略有耳聞。
而最終，兩人不知何故分道揚鑣，裴堇遵循父親的安排，嫁給了陳景洲，這些年來，郭以玨身邊女友頻繁更換，那些風流韻事不絕於耳，使得這段往事漸漸被塵封。
此刻，麵對裴堇求助郭以玨打官司一事，裴鄴心中原有的那些猜測與釋懷，似乎正逐漸被新的疑雲所取代。
郭以玨的目的顯露無遺後，裴堇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懇求與無助，這一幕就連心硬如虞冉也不禁為之動容，選擇避開了裴堇那幾乎能擰出水的求助目光，轉向一旁的郭以玨。
而郭以玨卻依舊在危險邊緣遊走，嘴角掛著一抹玩味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陳太太答應幫助我和我的女友生個孩子而已。”
這句話宛如一顆炸彈投入了靜謐的湖麵，瞬間，整個包廂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
虞冉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回應，隻覺得喉嚨裡像是卡了根刺。
裴堇則因這突如其來的尷尬，恨不得立即消失在地縫中。
裴鄴更是驚愕不已，他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勉強理解了郭以玨話中的含義，隨後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姐。
裴堇意識到當前場合的敏感性，連忙低聲對裴鄴說“回家再說，我們先談正事。”
她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顫抖，乾裂的唇邊顯露出一抹焦慮。在未正式簽約之前，郭以玨的態度隨時都可能逆轉，這對裴家而言，無疑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裴鄴被裴堇的話語猛然喚醒，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調整狀態，重新堆起笑容，對著郭以玨說道“無論如何，阿澤你的援手對於裴家來說都是天大的幸運，來，我再敬你一杯。”
郭以玨回報以一個輕鬆自在的笑，舉杯與裴鄴輕輕一碰，優雅地抿了一口酒。
虞冉靜靜地看著兩人間的互動，心頭竟升起一股複雜而微妙的諷刺感。
裴鄴先前那番強烈反應，本讓她以為會有一番激烈的交鋒，或是他會拒絕得有尊嚴，可轉瞬之間，震驚過後，卻又再次向郭以玨敬起了酒。
嗬，虞再在心中冷笑。
歸根結底，男人總歸是這樣，當利益擺在麵前時，親情、愛情似乎都變得一文不值。
望著對麵臉色慘白，仿佛被世界遺棄的裴堇，虞冉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情感。
畢竟，她也曾經曆過被“拋棄”的痛苦與絕望。
正當虞冉沉溺於往日的回憶中，裴鄴竟意外地向她走來，舉杯欲敬。
為了配合郭以玨的這場戲，虞冉隻能舉起手中的果汁，勉強敷衍了事。
而裴鄴在敬酒的同時，還不忘對虞冉附上一句“虞小姐，裴堇若有失禮之處，請多多包涵。”
虞冉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以一種洞悉一切的語氣回應“自然。”
這一幕，沒有逃過郭以玨的眼睛，他注視著裴堇因這一切而不堪重負的麵容，心中那份複仇的快感如同暗夜中的野火，悄然蔓延……
虞冉首次深切體會到，原來演戲能夠這般耗人心神，每一幕每一句台詞，仿佛都是在心上緩緩研磨，令人難以承受。
一頓飯的時光，明明隻跨越了一個多小時的刻度，於她而言，卻如同穿越了漫長的世紀，漫長而難耐。
散席之後，夜色已悄然鋪滿天際，虞冉與郭以玨並肩步入車中。
車內，郭以玨的麵容被一層沉重的陰雲覆蓋，昔日那總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麵龐，此刻顯得異常嚴肅。“是去醫院，還是直接回家？我可以送你。”
他的聲音沉穩而低啞，少了平日裡的那份輕鬆與自在。
虞冉心中權衡片刻，終是吐出一句“去醫院”，這選擇似乎承載了她無法言說的重負。
郭以玨隻輕輕應了一聲，隨即啟動引擎，車輛平穩滑入夜色之中，整個過程，他沒有再多言半句，那份平日裡的滔滔不絕，此刻仿佛已被無儘的沉默替代，車內僅餘下發動機輕微的轟鳴和夜風穿行的聲音。
餐桌上的一幕幕依舊在虞冉腦中盤旋，郭以玨用犀利的言辭，毫不留情地刺激著裴堇，可他自己的表情卻未見半分得意，反而透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愁緒。
虞冉思量再三，不由自主地低歎“真是自尋煩惱啊。”
雖是細若蚊呐，但在郭以玨此刻異常敏銳的感知中，這聲輕歎仿佛劃破夜空的流星，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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