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華縣城的西北角。
這時候恰是午夜時分。
此時街道空曠冷清,萬籟俱寂,周圍房屋在夜色籠罩下黑壓壓一片,隻聽到遠處馬蹄敲擊地麵嗒嗒作響,以及更遠處城牆上方傳來的呐喊聲。
梁生穿著盔甲扒開營帳一條縫隙四處望了望,確定周圍營帳人全都趕往前方城頭去了後,這才飛快地閃身而出,貼著夜色朝北邊走去。
他並沒有像那些人一樣被單獨關在一起,而是被留在了黃邵手底下一名小頭領的手下當差,由於他比較討喜,大家夥兒都喜歡這個小夥子,即便在白天在大營內隨意走動,也沒有人前去告發他是從襄邑回來的人。
經過七轉八拐的走道,不多時便來到一處破舊的宅子前,宅子外的圍牆高達兩丈,上麵長滿了藤蔓,四周漆黑一片,唯有門前那棵高大的柿子樹掛滿了紅橙橙的柿子,在夜色下有些反光。
梁生雙手攏到一起,一邊眯著眼惴惴不安地打量了四周好半晌,確定安全後,這才迅速地轉頭朝屋內吹了聲急促婉轉的鳥叫聲。
隱約看到一個人在圍牆角落的陰影裡衝他招手。
他身形一閃,走了進去。
“喲,咱們的梁老弟終於來了嘛,你他娘的是不是靠第三條腿走過來的啊?不然需要這麼久?讓小爺我盼星星旁盼月亮,哦,忘了,今兒個沒月亮。總之,那叫一個好等啊!”
那人坐在一根很粗的梁木上晃著雙腿,伸手打著哈欠,朝他笑了笑,隨即取出一個火折子,使勁兒吹了吹。
火苗竄動,周圍微微亮了起來,映出了那人的臉龐。
臉孔窄長,眼睛狹長,偏偏一臉玩世不恭的神色,正是劉修手下的軍侯劉毅。
長社一戰之後,他就被劉修連升數級成了手底下管轄兩百人的軍侯。
這小子不僅能說會道,反應靈敏,而且身手矯健,頗得劉修的喜愛。
這一次,還是由他帶人跟著混進了從襄邑逃回來的黃巾士兵當中,從中取事。
梁生望向年紀相仿的劉毅,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隨即張了張嘴,咬牙小心謹慎地問道“我若告訴了你消息,這仗打完之後確定我能被朝廷免責,而且還會撈個伍長當?”
“嘖嘖,瞧你這沒出息樣兒!知道小爺我這軍侯怎麼來的不,就是靠著當初在長社一把火燒了你們波帥的大營換來的。”
劉毅的語調很輕鬆,在火光下他的臉輪廓分明。
說到這兒,他從木頭上跳了下來,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屁股,一巴掌重重拍在表情有些驚疑的梁生肩膀上,咧嘴笑著道“事成之後,必定虧不了你小子的。何況你先前已經出賣了他們,雖然暫時查不到你頭上來,但張梁他們可一直沒有放棄暗中追查,早晚有一天會查到是你,到了那時候……兄弟,老實說,你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隻能相信我們!”
“大人……”梁生臉色變了變,漲紅了臉,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他輕輕抬起頭來,望著滿臉真誠的劉毅,慢吞吞地沉聲說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
劉毅走近他一步,笑著說道“這就對了嘛,快告訴小爺我。”
梁生踮起腳尖,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私語了起來。
劉毅的唇角輕輕翹起,眼睛裡有著某種光芒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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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華城外,火焰呼嘯,煙柱如龍,喊殺聲震天。
從城牆上遠遠望去,隻見無數的漢軍黑壓壓一片舉著火把向西華這邊壓了過來。
敲鑼打鼓之聲此起彼伏,在這些聲音中,還夾雜振聾發聵鋪天蓋地的喊殺聲。
“殺!”“殺!”“殺!”
每道負責城樓上防務的黃巾,上至首領下至尋常小卒,無不緊緊捏緊著手中的武器,凝神以待,偶爾與身邊的兄弟好友間指著遠處壓過來的漢軍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互相加油打氣。
張梁按劍而立於牆頭,臉色凝重地望著漢軍,對方確實會抓時機,自己這些人的戰力本就趕不上漢軍,更遑論夜戰了。他揮了揮手,對自己這道城牆上的黃巾兵發令道“所有弓箭手準備,待敵人進入到百步之內,就給老子往死裡射殺!”
“是!”
眾人齊聲喝道。
然而事情的轉折就出現在了這裡。
那些密密麻麻仿佛要決一死戰的漢軍並未向之前那樣衝殺,而是止步在了百步之外。
火光之下,隱約看見一個長得非常魁梧的漢子駕著一匹高大駿馬飛奔來到陣前,那人氣沉丹田,對著城牆上那同樣手持火把刀光林立的黃巾軍沉聲暴喝道“爾等且聽好了!我家將軍說了,若是從襄邑回去的自家兄弟,但有個好歹,你們這些賊子休想好過!”
這些話語喊完以後,隻見那人揚了揚大刀,然後城上的眾人便聽見了下方的無數人齊聲呐喊出了另外一些話
“那些被放回去的兄弟!不要再猶豫了,學學身邊的兄弟,動手吧!再不動手可就算毀約了,到時候朝廷可不認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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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講義氣,彆人可不會都像你這般講義氣!這些日子城頭掛著的那些頭顱難道還能作假?”
“隻要你們按照約定的去做了,無論是殺人放火,朝廷這邊都會在功勞簿上記你一筆,還你清白良民之身!”
……
一道一道宏厚響亮的聲音,從城外晃動的火光之中興奮地傳了過來,清晰地落到了城頭上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張梁牙齒咬動得滋滋作響,氣得渾身發抖,他一拳重重地砸在城牆上,當即厲聲喝令道“休要聽他們的讒言,這是賊子的離間計謀,給老子放箭!”
幾百射手遲疑著走上前,紛紛拿起弓箭,頓時城上飄下了一陣淩亂的箭雨。
毫無意外,距離不夠,沒有一支箭矢落得到遠處敵人的身上,純粹地隻是發泄張梁內心的憤怒。
這些喊話,若是放在之前,這些人大概隻會覺得有些好笑,但連日來對方明目張膽地在城內殺人,幾萬漢軍又全都在城外駐紮著。
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他們的城裡出現了內鬼,隻是疑心歸疑心,卻不好講出口來,免得被認為是那挑撥離間的反賊,再說人公將軍也在著人秘密調查不是。
隻是當下這般緊要關頭,對方深夜舉著火把大張旗鼓地來到城下,不選擇攻城,反而是將這些好像挑撥離間的話挑開來說。
如此離奇古怪的事情讓他們有些躊躇不定,對城下的那夥敵人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倒是十分警惕著望著身邊的人,生怕一個不慎就被他人突然奮起發難,成了枉死鬼。
每個人的心底都湧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壓力,猜忌心在這一刻被放得無限大。
“喲,你們的人公將軍急了,急了,哈哈哈!”對麵的漢軍見此,傳來一頓大聲的嗤笑聲。
直氣得城頭上的張梁鼻孔直冒煙霧,血氣上湧,當即拿起兵器就讓人點兵出城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