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某處離河流不遠的峽穀。
此刻已經到了下半夜,月亮隱去,漫天星鬥大得仿佛伸手可摘。
而地上植被異常茂密,且有許多螢火蟲在樹林間飛來飛去。
四麵環繞的群山像是有意將這裡圈出了一個龐大的花園一般,宛如仙境。
然而此時的它已被打破了原有的平靜。
峽穀之內已經升起了不少的篝火。
一支百餘人的隊伍出現在了這個荒僻之地。
隻不過他們衣衫襤褸,更像是一群逃難者。
眼前的一群人正是攜少帝及陳留王出逃的張讓一行人。
自殺死何進沒法善後之後,張讓他們便率著親衛裹挾著天子策動坐騎拚命趕路。
一行人奔行了大半夜,都疲憊不堪地橫七豎八地坐在篝火旁的草地上,倉促出逃,誰也來不及帶上乾糧,都已饑腸轆轆。
再加上山野間夜風又極大,每個人隻覺得渾身發冷,好在附近乾草柴火較為容易找尋,眼前燃起的火光終是讓他們感受到了一絲絲溫暖。
不遠處還有一條蜿蜒的小溪,溪水清澈,是從大河分流出來的。
張讓段珪等人在篝火旁搓著雙手商量著什麼,一些受傷較輕的士兵被他們派出去打野去了。
旁側幾十米就有一座矮樹林,片刻之後又轉了回來,手裡卻多出了幾隻野兔與野雞。
疲憊的眾人神色不由一喜,眼裡閃爍著某種極致的光芒。
除了溪水旁正洗完臉顫呼呼的用雙手捧起喝水的兩個孱弱卻穿著華貴的少年。
“阿弟,阿爺他們為何要帶我們逃啊?”年紀稍長一身明黃服飾的少年晃悠著直起身體來,抹了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偷瞄了後方一眼後小聲問道。
“閉嘴,阿爺阿爺的喊煩不煩?看不出來他們是在造反?”聞言,被叫阿弟的那小孩朝他低聲嗬斥了句,眼裡閃過一抹怒火,這些亂臣賊子!
虧得父皇在的時候還對他們那般隆厚,一群養不肥的白眼狼!
“啊?他——他為何要這樣做?”少年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不可思議地失神喃喃道。
“我會不會是在做夢?”一個古怪的想法突然湧上了少年的心頭。臟亂的衣服,逃竄的人群,陌生的荒郊野外,像夢一般虛無飄渺。
這兩人自然便是少帝劉辯與其弟劉協了。
劉辯自小膽子就小得很,富養慣了,便是在宮外放養的日子也是過得順意無比,何曾麵臨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茫然無措。
陳留王劉協的眼底閃過一抹鄙夷,輕輕搖了搖頭,轉回頭來俯下身去,在溪水中看到一張憔悴落魄的臉。
“父皇,若是你還在,不知會如何脫離險境?”遠處搖晃的火光零星地倒映在溪水與劉協的臉上,光影搖曳不定。
布滿血絲的雙眼,開裂的嘴唇,隨著粗重的呼吸,在水波上起伏蕩漾。
這幾年跟在父皇身邊,時常也聽他提起黃巾作亂外麵是如何的凶險如何的兵荒馬亂,那時候的劉協對此沒有什麼具象的感覺,但他覺得有父皇在,有眾大臣在,些許亂賊又能翻起什麼大浪來。
直到皇宮這次大難脅迫出逃。
才驟然覺得父皇一去,仿佛這偌大的攤子什麼都變了。
寒風刺骨,在溪水旁更是如此,劉辯有些受不了了,他怯怯懦懦地偷偷看了一眼劉協。
而劉協隻是低頭怔怔看著水麵,他咬了咬牙,往篝火走去。
清冽冰冷的感覺從手指傳上雙臂,沿著肩膀流入心窩。
心中的火焰漸漸冷卻了,代之是一種悶澀的痛。
劉協就這樣一把又一把的掬著一捧捧水,儘情地用冷水清洗自己烏漆嘛黑的麵孔和魂魄。
他十分不喜歡水麵上倒映出來的那個憔悴落魄的人影。
身為大漢皇子,踏足在自家的萬裡疆土之上,不該是這般邋遢的鬼樣子。
“父皇已然逝去,皇兄雖然有些懦弱,那麼自己,就要幫助他守護好劉氏江山,決不能任由外人染指!”
“是了,劉協,你要振作!”
他在心中大聲喊道。
圈圈水波蕩漾開來,無數幼小的遊魚在期間閃爍跳躍。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常侍讓屬下來通知王爺過去,兔肉已經烤好了。”
他低低喔了一聲,輕輕起身,眯起那雙極為明亮的眸子,點點星光緩緩收斂,然後轉身一副憨態可愛的模樣,朝篝火處的張讓等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