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離絡當然是李家的人。
不然他又怎麼可能在此刻用槍對著張嵩左。
隻是,一個李家的人,到底是如何在張嵩左身邊生活了幾十年?
這也是張嵩左現在最為理解不了的一點。
“我到底受了你幾十年的恩惠,總不至於讓你稀裡糊塗的死。”
祖離絡卸了手腕上些許力道。
讓張嵩左不至於太過辛苦。
“自涼王李斌攪動天下局勢開始,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大楚先帝雖久居宮廷之中,但對天下異心之人其實一直有所防範,當時宰相廉為民雖然狡猾,卻從未表現出二心,但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集權之人,先帝又怎會不防?”
祖離絡望著漆黑的夜,雙眸微微閃動。
“想以區區一個剛成立不久的車馬部,肅清朝野談何容易?於是,先帝便命人,暗地裡培養了一幫孤兒,並稱他們為星火。”
祖離絡仰著頭,並指了指夜幕上的幾朵黑雲。
“星火通常蟄伏在烏雲之後,如果沒有特彆好的機會,星火不現。”
說到這。
祖離絡突然低眉望向張嵩左。
沉默了好片刻後。
他才說道“其實八歲之前我並不是孤兒,隻是我爹被人當成墊腳石踩碎以後,陰差陽錯才成為了星火。”
張嵩左看見了祖離絡複雜目光裡的一絲憤怒,很淡,但也很刺眼。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張嵩左思考起來。
須臾過後,他茫然道“在遇到你之前,我並不認識姓祖的人。”
祖離絡苦澀一笑“我爹死後,我隨我娘姓,奈何我似乎注定孤獨,改姓半年,我娘也隨我爹而去。”
“那麼你爹叫什麼?”張嵩左疑惑道。
“司空照鏡!”祖離絡回道。
聽到這個名字。
張嵩左整個身子忍不住顫了一下。
他這一生,認識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員。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想不起來叫什麼了。
唯有這司空照鏡,一個小小的九品所丞,哪怕他已在京城為官三十來年,依然會時不時想起這個名字。
對於司空照鏡,張嵩左的評價唯有老實二字。
他仍然記得當初在縣份上時,同司空照鏡一起共事的時光。
一個從來不會反駁、隻知道誠懇做事的下屬,其實並不少見,也不大可能讓三品的大員記得如此清楚。
而張嵩左之所以忘不掉司空照鏡。
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司空這個姓太少,二是這人太過聽話。
聽話到最後張嵩左從背後朝其後心紮出致命一刀時,他都還在伏案整理所中事務。
“我爹這人,讓他念書可以,當官,不太行。”
祖離絡麵色暗淡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替他父親感到悲哀。
對於祖離絡的觀點,張嵩左深表讚同。
當年他還在縣份上時,隻是一個六品的主事,要想更進一步到郡城裡做那從五品的員外郎,必須要想辦法處理掉競爭對手。
見不得光的手段,當然要派老實人去做。
因為狡猾的人膽子小,膽子小就容易露餡。
而勤勤懇懇牛馬一樣的司空照鏡,便是當時最好的人選。
隻是,這樣的人往往結果都不會太好。
他們似乎從來都是過橋拆板,兔死鳥烹當中的受害者。
“隻有死人不會告密,這是你多年來教給我的另一條準則。”祖離絡聲音悠長道。
與此同時。
他將手中長槍重新握緊。
看上去隨時都會送張嵩左上路。
張嵩左苦澀笑了起來“我當年殺了你爹,你現在殺我,合情合理。”
不過隨即。
他笑容中的苦澀,漸漸又變成了憐憫。
“殺人償命,我認了,隻是離絡,以後你可怎麼辦?殺父仇人把你當兒子養了四十年,每每想起這其中我對你傾注的關愛,不曉得以後又要折磨你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