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辰了?”有人低沉著聲音在耳邊問了一句。
小豆子半睡半醒間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一邊納悶兒今天做夢怎麼老有人問時辰,一邊嘀嘀咕咕地答道,“……大概快巳時了罷。”
巳時。
從小豆子回來說劉執去了官府,他就有意無意地往對麵看看——燈光還在,還有談笑聲不時傳出。
快夏天了,白日燥熱,晚上涼快,不少人不願意回家早睡,便出來品茶納涼,因而茶樓這個時候還有生意,不過畢竟不是青樓酒肆,頂多再過半個時辰,應當也快要關門清賬了。
李三從床上跳下去,第八次起夜。
小豆子聽到動靜,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三公子,咱晚上也沒喝粥呀……”
又呼呼睡過去了。
李三下地喝了口水,想了想還是睡不著,乾脆走出去推開門,坐在自家的門檻上。
這個時辰,街上已經基本沒什麼人了,昏黃光下安靜的街道和對麵有些喧囂的茶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讀過的那些書來,感慨道,“……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
“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誌無以成學。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複何及!”
劉執吟畢,笑眯眯地俯身看著他,調侃道,“李掌櫃,真看不出,你竟是個喜好安靜的性子,大半夜不睡覺,出來賞月,好興致。”
李三張口結舌地仰頭看著她,生硬地轉開頭望向天上的月亮,“劉掌櫃不也是,灑脫無拘,踏月而歸。”
看慣了李三平時的吊兒郎當,他冷不丁這麼文縐縐地說話,劉執還真有點兒不適應,笑道,“我向來如此。”
李三偷瞄了一眼她回來的方向,狀作不經意地明知故問道,“劉掌櫃這是打哪兒回來呀?”
劉執坦坦蕩蕩道,“賈大人那裡。說了好幾次要過去談談商學院接下來的發展規劃,一直沒找到時間。對了,我給小豆子報好名了,因為來回一趟不算遠,早上去,晚上下課便可回家住,還能幫你理理貨。”
李三自嘲道,“我有什麼貨可理……”
“彆這麼想,做生意做生意,生意是要做的,今天我看賣得還不錯,這不就慢慢好起來了?”
李三此時全然沒心思說這個話題,兀自語氣有些埋怨地問道,“你一個女子,這麼晚才回來,賈知府竟沒派人送送你?”
“送了,在路口叫他們回去了。咱們街道治安好,不必大張旗鼓的惹人注目。”
劉執很有耐心地一一作答解釋了,又關心地問道,“今日茶鋪收益如何?”
見劉執一直溫聲細語的,憋著一口氣的李三突然感到自慚形穢——自己這是在乾嘛?!
人家好心好意地幫忙培養他家小豆子,又給想辦法出主意幫他店鋪多賣貨,現在還好聲好氣地安慰鼓勵他,他呢?
非但沒做出什麼實際行動來感謝劉執,還往這兒一坐跟個怨婦問訊似的,人家把他咋地啦?
劉執是不可多得的商業人才,去賈府發光發熱出謀劃策難道不是好事兒麼?
再說去不去關他屁事?劉執又不隻是他一個人的朋友,他在這兒鬱悶個什麼勁兒!
想到這兒,不免又鬨心又憋屈,既覺得自己小心眼兒,格局沒有打開,又覺得自己無理取鬨,在劉執麵前失了風度丟人,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
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劉執見月光下李三的臉色有些漲紅,腮幫子微微氣鼓鼓,也不知是在氣什麼,看起來還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