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渾源州境內擁有眾多煤場,其中規模最大的便是大西溝煤場,共有大小煤窯一百二十八口,在其中乾活的苦力多達一萬五千多人。
黎明時分,天色還是昏暗的,啟明星尚未消失,大西溝煤場內就開始上工了。
煤場東側,一口深達兩百餘丈的斜井內,肖大牛正和一群苦力在挖煤。
斜井內暗無天日,全靠著幾盞小油燈照明,光線十分昏暗,就算睜大眼睛,也隻能勉強看到身前五六尺的情況,再遠就是一片漆黑了。
苦力們每人一隻鐵鎬,用力挖掘著煤塊,感覺挖的差不多了,就裝進一個大柳條筐中,再沿著斜坡背出去。
一筐煤塊足有一百五十斤重,斜坡又陡又長,空間還十分狹小,苦力們緊咬牙關,用出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才將煤塊背了出去,個個累的汗出如雨、氣喘如牛。
剛喘了幾口氣,一名手提皮鞭的凶惡監工便過來了。
“啪、啪……一群賤骨頭,還敢偷懶了,趕快下去繼續挖煤,今天要是挖不夠量,你們就彆想吃飯了,餓死活該!”
“是,是,這就下去,這就下去!”
皮鞭抽打在身上,一下就是一道血口子,痛的苦力們渾身顫抖,卻不敢反抗,隻能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下到斜井中挖煤,再吃力的背上來,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期間有兩名苦力,因為太過勞累,暈倒在了斜井中,監工們知道之後,命其餘苦力將二人拖上來,簡單的看了看,便將還有呼吸的兩個苦力拖到了煤場西側,扔進了一口廢棄多年的豎井中。
豎井足有幾十丈深,四周又光又滑,人若是掉下去必死無疑。
看到這一幕,周圍的苦力們隻是歎息幾聲,便在監工們的鞭打下,繼續下井挖煤去了。
而這樣的事情,幾乎天天發生!
“鏜……鏜……鏜!”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隨著一陣銅鑼聲響起,吃飯的時間到了。
苦力們紛紛從井中鑽出來,帶著滿身的煤灰,排隊領取食物。
午飯很簡單,就是一碗稀的能照出人影的高粱米粥,兩個拳頭大小,用野菜、草根、觀音土、雜糧做成的窩頭,簡直比拉車的牲口吃的都差。
即便如此,苦力們領到食物之後,全都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吃完還要把碗底舔乾淨,不浪費一點米湯,同時警惕四周,擔心有人搶奪。
在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根本沒有什麼禮義廉恥,為了爭奪食物,打架是常有的事情,殺人都不稀奇!
吃完午飯之後,有一小會兒的休息時間,肖大牛直接癱坐在一堆煤塊上,一邊努力恢複,一邊回憶往事。
自己是山東—兗州府—陽穀縣人氏,家中父母雙全,有兄弟四人、姐妹兩人,靠著耕種十幾畝薄田為生,全家人天天辛苦勞作、省吃儉用,日子雖然不算富裕,勉強還能混個溫飽。
不想三年前,兗州府發生了百年難遇的大旱災,連續大半年不見一滴雨水,莊稼全部旱死,糧食顆粒無收。
麵對災情,官府非但不出糧賑災,反而一個勁兒的增加賦稅,虎狼一般的官差們天天來村中催繳,弄的是雞飛狗跳,村民們被逼的沒了辦法,有的賣房賣地,有的賣兒賣女,有的出門乞討……有的直接上吊自殺。
肖家也是如此,家中能賣的都賣了,最後連野菜雜糧粥都喝不上了,全家麵臨著被餓死的危險。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從山西來了幾名商人,說是招挖煤的長工,隻要去乾活,包吃包住不說,每月還有一兩銀子的工錢。
對於已經陷入絕境的肖家人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經過一番商議之後,決定留下最小的弟弟和兩個妹妹負責照顧父母,肖大牛則帶著二弟、三弟報了名,而後和村子裡的一百多個青壯年離開家鄉,跟著那幾名商人千裡迢迢的來到了山西—渾源州—大西溝煤場。
原以為著,來到煤場中乾活,不僅能吃口飽飯,還能每月賺一兩銀子的工錢,再把工錢寄回家去,全家人就都有活路了。
結果是一場騙局。
來到煤場之後,先是被逼迫著簽下一份賣身死契,而後就被驅趕著下井挖煤,成了苦力。
苦力們的日子,每天乾的牛馬活、吃的豬狗飯,鋪的爛稈草、蓋的麻袋片,餓得饑腸軲轆轆,凍得渾身打顫顫,至於工錢,那是一點也沒有的。
想要工錢,得到的隻有一頓痛打,打死者不太少數!
記的村裡共有一百一十八個青壯年被騙到了煤窯中做苦力,三年下來,如今隻剩下三十八個人了,至於其他的人有的煤井塌方砸死、有的累死、有的病死,有的餓死,還有的被監工們活活打死。
苦力們死掉之後,彆說棺材了,連入土為安都做不到,直接扔進煤場西側的一口廢棄豎井中,多年下來,裡麵已是白骨累累、冤魂無數了!
煤場的日子堪比地獄,苦力們為何不逃跑呢?
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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