紂臨!
阿娜耶是個不幸的女人,和世界上大部分不幸的人一樣,她的苦難與她出生和成長的環境有很大的關係。
阿娜耶的家裡很窮,窮到有時會挨餓的那種地步,這樣的出身自然讓她與高等教育無緣,事實上,就連義務教育她也沒能堅持完。
雖然已經是二十三世紀了,但人類有很多陋習絲毫沒有改變,在很多貧困地區,“老舊的觀念”是淩駕於“婚姻法”之上的;在那些地方,窮人家的女孩往往在法定結婚年齡之前就會被草率地“嫁”出去……嫁給一個陌生人。
當那些富人家的孩子花著父母的錢在大學裡渾渾噩噩時,窮人家的女孩可能已經是一個、乃至多個孩子的母親了。
阿娜耶的命運就是這般,十五歲時,為了讓哥哥有錢娶媳婦,她像是貨物一樣被“賣”了出去,嫁給了薩利赫。
她並沒有埋怨什麼,她已見過很多自己的同齡人嫁給了殘疾、弱智或是糟老頭子……
因此,她不但沒有怨恨、反而有些感謝自己的父母,他們寧可少拿一點錢,也要堅持把自己交給一個健康的年輕人。
人就是如此,當命運向我們展現其殘酷的一麵時,我們的心理底線自然也會隨之降低。
當你衣食無憂的時候你才會去考慮社會地位這種東西,而若你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那一頓飽飯就能讓你獲得滿足;當你身體健康的時候你才會去追求各種感官上的刺激,而當你被疾病擊倒插滿管子躺在病床上時,僅僅是靠自己的能力呼吸和進食都能讓你感到欣慰。
正因為人類可以從這種“相對的幸福”中獲得慰藉,所以我們才能在逆境中活下去,我們心理層麵上的適應能力,遠比生理層麵上的要強得多。
然而,命運的殘酷,有時是會超過人的承受極限的,不……不是有時,應該說是經常……
嫁給薩利赫之後,阿娜耶的確過了幾年的好日子,薩利赫的工作雖然收入不高,但至少不會讓老婆挨餓,而且薩利赫對她也還算不錯。
十七歲那年,阿娜耶生下了一個男孩,本以為他們一家三口可以這麼安穩地過上幸福的日子,卻不料,三年後,他們的孩子患上了重病。
和大部分當地的普通家庭一樣,他們根本就無力承擔重大疾病的醫療費用,也沒有人願意借錢給他們,因為誰都知道這種錢借了就收不回來了。
甚至還有人當麵告訴他們,不借錢給他們是為他們好,因為繼續花錢給孩子治病,有大概率還是治不好,且會讓夫婦二人背上巨債、又讓那些好心借錢給他們的人也蒙受損失,還不如就不治,趁早再生一個。
這話很難聽,很殘忍,可悲的是……並沒說錯。
有句俗語叫“長痛不如短痛”,但短痛也是痛,年幼的孩子被病痛折磨並最終死在父母眼前的那種痛苦,是難以想象的、更是難以承受的。
孩子剛死那段日子,阿娜耶終日以淚洗麵,而薩利赫則變得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終於,一年後,當阿娜耶靠著自己慢慢走出陰影的時候,薩利赫卻被引到另一條道路上。
穆神教編造的謊言讓薩利赫相信……隻要自己足夠虔誠,就可以讓自己孩子的靈魂從地獄飛向天堂,並有朝一日與其在那裡重逢。
入教後,薩利赫陸陸續續將家中財務幾乎儘數捐獻給了組織;頻繁地參加穆神教的活動讓他在工作時昏昏欲睡並最終被開除,但自認找到了救世主的他不以為意,他還想讓妻子也投入穆神教的懷抱,於是懇請納薩爾大師到自己家來看自己的妻子有沒有那個資格。
本來,納薩爾對薩利赫這種小角色是不感興趣的,壓根兒也不想為了這種小事跑一趟,但耐不住這個家夥再三說起,這才決定隨便過來應付一下,結果他一到薩利赫的家,便發現這個教徒的老婆秀色可餐,當即就動起了歪腦筋。
那天,薩利赫雖沒有當場答應納薩爾要讓出妻子,但阿娜耶心中已經對丈夫失望透頂,她判斷丈夫已經沒救了,再想到孩子的死,阿娜耶便覺得這可能是天意;因此,當天夜裡,她就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因為基本已經家徒四壁,也沒有太多東西可以收拾),從家裡溜了出去。
阿娜耶知道那個穆神教絕非善類,逃回娘家恐怕也無濟於事,還可能給娘家人帶去災禍,因此,她決定遠走他鄉。
雖然沒上完初中,但阿娜耶的地理常識還行,加上最近聯邦政府深入基層的各種宣傳,她大體清楚要去反抗軍的占領區得往北走,所以她選擇了從北麵出城。
當時已是深夜,像耶路撒冷這種十八線城市,晚上幾乎是沒有公共交通的,就算有,她一個拎著行李的女人在車上也太過顯眼了,因此,阿娜耶隻能用腳趕路。
彆說是個平時不太出門的女人了,就是男人拎著一個箱子連走幾個小時也會累。
當阿娜耶終於走出城的時候,實在是累得走不動了,剛好,前麵不遠有個加油站,她便想去那裡休息一下。
她原本是想著等到天蒙蒙亮時,就會有車出城,屆時她再看情況搭個順風車什麼的。
但她並不知道,那個加油站裡的店長和店員,都是做“人頭”買賣的。
平日裡,即便是男人到了這裡,也不是絕對安全,若這兩人判斷來者是個沒什麼社會關係的小角色,沒準就會把他抓了,然後賣給那些收購器官的團夥;婦女兒童嘛……要看情況,年輕女人以及小孩,隻要長得不是太嚇人的,基本是賣給人販子,那些人販子不收的,再賣給黑市器官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