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認真道“我們臨時出門,絕不是明智之舉。不說娘會心急,便是過了年就是春試,你提升學問的時日本就不多,更該珍惜每一個時辰。再說了,你還是一家郎主,有客人在唐家做客,你與我卻不在府中總不是件事,我們還是回府去。”
她其實在暗示那王表妹之事需要處理,可她話落,唐尤並沒給她她期待的,諸如會送王表妹回家去的反應。
不知他是不是沒聽懂。
陸苑蹙眉。
唐尤此刻心緒複雜。
他既是陸苑的夫婿,也是付氏的兒子,他既愛自己的妻子,也敬重含辛茹苦將他養大的母親。憑良心說,哪方他都珍視,哪方他都不願起爭執。但如今妻子與母親之間的婆媳關係太僵,堪堪使得他的人兩麵皆不好當。
唐尤深深看著陸苑半晌,道“阿苑,為了我,你再等等好麼?待我功名在身,娘便沒有什麼理由再批評我們的行為了。”
陸苑心中一墜,沒想到唐尤的意思是讓她再忍忍。
付氏的批評,哪是針對唐尤口中的“我們”?分明是獨獨隻教訓她一人。
她問唐尤“你回去後,不找娘談談麼?”
唐尤“談什麼?”
陸苑暗中倒吸一口氣,喉間儘是苦澀。
她強摁腹中升起的怒意,儘力冷靜“談她對我的態度,那態度是不對的。子觀,你自個是清楚的,我不是不能生養,隻是那事之後,你就再沒……留下來過,我有哪來的機會懷身子。可她以此事作為理由,甚至起了拆散我們的念頭……”
“怎麼會?”唐尤打斷陸苑的話,說道“娘哪會真要拆散你我,她就是說話難聽了些。”
陸苑抬臉看著唐尤。
正要反問王家表妹之事,又聽唐尤說起了付氏——
“阿苑,你或許不知道,娘以這種方式說話也是有原因的。她當年獨自帶著我從北方南下,一路上吃儘了苦頭,我那時還瘦小,她是既要護著我,照顧常日生病的我,還得提防旁人搶奪我們的盤纏,所以後來乾脆打扮成一個農婦,故意大著嗓門喊話,說話也尖銳了許多。”
不得不說,人與人之間但凡有了隔閡,就極難會消失。同樣的,一旦對誰有了成見,更是不容易輕易消除。
付氏長久針對下,陸苑如今已於心中對這位婆母有了深濃的成見。
往前聽唐尤談及付氏年輕時的不易,她會感同身受,會也同唐尤一樣,愈發敬重一位為母則剛、為兒子付出良多的堅毅母親,可時日久了,她看得出來,付氏總有意無意地賣慘,將她的這點“不易”當成一種籠絡兒子選邊站隊的手段。
如此,再聽得唐尤重複替付氏的苦楚時,她隻剩反感。
付氏曾經曆的不易,也不該是她隨便對兒媳刻薄的理由,不是麼?
陸苑的心情沉了下來,哪怕唐尤見她臉色變化,又趕忙承諾說回府後定會與付氏好生談上一番,她對唐尤與其母親的談話可能取得的效果,已經開始不樂觀了。
陸苑心中沉重,愁緒滿懷。
不過她的這種愁緒並未持續多久,很快就被另一種情緒所取代。
晚些時候,沈煙寒來見她,二人正一起談話時,她驀地感覺腹中一陣翻騰,不可自控地嘔了兩下。
見她捂嘴犯嘔,沈煙寒黑亮的眼珠子像被火光點燃般一亮,驚呼道“陸姐姐,你這是有身孕了麼?多久了?”
這一驚呼,將正在與秦月淮談話的唐尤吸引了過來。
唐尤一雙眉攏了展,展了攏,既擔憂妻子才落胎不到一年的身子再懷孕會否不妥,可又不可自抑地覺得開懷如今阿苑有了身孕,母親那頭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陸苑本憂愁的麵容,便被沈煙寒這個提示給逗晴霽了。再想想自己的小日子晚來了一些時日,她更是心定了幾分。
陸苑有些羞,“不知道是不是呢,得讓大夫確認才知。”
唐尤這會是在瑤池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急道“走,我們這就出發,這就去尋大夫確認。”
沈煙寒替這對夫妻高興,自個分明未有一分經驗,卻裝得很是老成地囑咐陸苑道“陸姐姐,有了身孕,便有好些需要注意的事了,比如這吃食上就不能太過辛辣、油膩;穿著上也得鬆散一些;還有啊,外出時,你一定要當心腳下,今年這天寒,如今四處皆是冰雪,千萬莫滑倒啊。”
誠然,沈煙寒不知陸苑曾因滑倒而流了產的事,她的提醒全然出自好心,可這話聽到陸苑耳裡,她激蕩的喜悅微微凝了凝,在麵上未顯分毫,依舊笑著朝沈煙寒點了點頭,朝沈煙寒道謝時,她心中微妙,閃過了一絲不詳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