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大成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
鐘鳴最見不得這種場麵,他索性彆過頭去不看,待到斐大成徹底消失在鄉間小路上,梁餘還是有些不放心,騎了馬又道“鳴哥,我還是騎馬送他一程,咱們村到城裡路也挺遠的。”
路遠嗎?
有時斐大成一天來回跑好幾趟,也沒見梁餘要騎馬送他。
鐘鳴點點頭,沒做聲。
待到梁餘也騎馬追上去,其他少年被鐘鳴遣散了,鐘鳴才深吸一口氣。
他走到一直在樹蔭中打坐休息的張道禎身邊,撩袍單膝跪地,拱手道“道長,今日鐘鳴有一事相求。”
張道禎收了指訣,歎息道“替那胖小子求卦?”
“此去白玉京求學,路途艱險,我著實放心不下,還請道長為大癡起命卦,算他人生大難,以防不測。”
言畢,鐘鳴已經叩首跪拜。
鐘鳴知道起卦算命是折損天壽,更是欠張道禎一個大人情。
可即使如此,鐘鳴也得求。
白玉京不可能一直窩在這邊陲,有一日,於菟會走,斐大成也會跟著離去,當他遠在天邊時,鐘鳴想幫也幫不到了。
莫要悔當初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若到那一日,一切都要晚了。
張道禎長歎道“罷了,這卦老道應起,或那些麼年歲,又有何用?
鐘鳴,若是老道再年輕百歲,定要交你這摯友。”
抬起頭,鐘鳴笑了“若是道長你想,忘年之交又何不能為之。”
“好個忘年交,這三年陽壽,老道損的值!”
言畢,張道禎不再作聲,他麵容嚴謹,拔開玉葫蘆,從其中飛出兩色玄丹。
“我張道禎,願用三年陽壽,窺一絲天機!”
兩色玄丹開始圍繞張道禎旋轉,他那空洞的雙眼中忽而亮起光芒,似有星月在他眼眶中閃爍。
華光一閃即使,張道禎身形猛然一震,雙色玄丹嗖得飛回玉葫蘆中。
張道禎的臉色很難看,緩了半響才好些。
“斐大成此去無憂,我觀他命格中是天運福相,一生路途平坦,其後浩浩華光,連我都看不清楚,你儘可放心。”
聞言,鐘鳴麵露欣喜之色,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隻要大癡能好好活著,無論身在何處,都無妨。”
老道牽強的跟著笑了下,他心裡卻已是翻江倒海。
方才張道禎開了天眼,窺斐大成一生命運,他所言的確不虛,今後斐大成是浩浩華光的天人命。
天人命應無儘頭,因為那已經是張道禎不可及其的領域,他根本看不清楚天人命格。
可就在那命格的頂端,有一張陰森的臉龐,壓著斐大成,讓其一輩子無法翻身。
那人不是於菟,不是田行健,而是此時擔憂他的鐘鳴!
天人命啊!
竟然就被鐘鳴給壓製了,難道將來兩人要反目成仇?
神色堪憂的張道禎猶豫片刻,他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情告知鐘鳴,內心十分猶豫。
見張道禎臉色很差,鐘鳴便問道“道長,是不是卜卦費了太多心神,我扶你回家休息?”
張道禎擺擺手“我自己能行。”
說著,張道禎起身往家中走去,他挪移了幾步後,忽而扭頭道“鐘鳴,你以後還是離斐大成遠些,天人有彆,他是天人命,跟你始終是兩界人了,你要注意。”
“謝過道長提點。”
拱拱手,鐘鳴沒有在意。
無論如何,隻要大癡能好好活著,管他是什麼命格,即使兩人天各一方,再不相見,也會記得曾經有個朋友。
望向望仙城的方向,鐘鳴久久不能回神。
直至自西南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如同山嶽坍塌,震得鐘鳴差點沒站穩。
轟隆隆的響聲持續了許久才消失。
鐘鳴詫異地望向隋雲山脈方向,暗道地龍翻身?難不成隋雲山裡還有火山,是火山爆發還是地震?
……
剛走到院子邊的張道禎忽而停了步伐,聽著巨響,手中不停掐算。
算了半響,張道禎也未算出結果。
他驚異道“這邊陲的氣運,怎的就亂到算不出,理不清?”
房屋中的張念塵驚叫著跑出來,他身後還背著小藤箱,懷裡抱著丹爐,驚慌失措的他還以為是地震。
看到張道禎,張念塵拉起他便喊道“師父,地龍翻身,快去平地上躲躲吧!”
“不必躲,此震不傷人,是有東西要從地下出來了。”
老道那空洞的眼眶同樣望向隋雲山脈方向,沒有眼睛,也許他卻能看到更多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
田家後院。
池塘總的錦鯉紛紛躍出水麵,遠處的假山都被震下了一塊石頭。
涼亭裡的棋局大亂,田行健懊惱將白子擲在棋盤上,怒道“好好的一盤棋,就被這地龍翻身打斷了!”
“田師叔,這是好兆頭啊,既然有地龍翻身,那就代表我們所求之物,有消息了。”
田行健也愣了下,驚異道“是於菟所說之物?”
易崇天欣喜地搓搓手,他笑道“正是,此物若是出土,我們白玉京再進一步,指日可待!”
兩人同時站起來,再也心思看棋局,均是向隋雲山脈看去。
……
白玉京臨時府邸。
大兔子趴在房脊之上,百般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露出森然利齒,不為震動所擾。
它抬頭看看自己在主人,站在房簷的脊獸之上,負手而立,向著遠方遙望。
“伯年,楊延朗,你們可真是一貫的慢啊!”
於菟嗤笑一聲,隨手撚起個冰花,輕輕一吹,冰花化作冰淩,飄散滿院。
……
隋雲山的邊緣地帶,一匹白色駿馬疾馳而來,隨著地龍翻身,白馬懸蹄嘶鳴。
馬上的黑衣勁裝姑娘怒喝一聲,實在拉不住馬匹,隻得翻身下馬。
地震的響動讓她分了神,下落有些狼狽,摔了個屁股墩。
那白馬也被地震驚了,向著遠處的山林中跑去。
黑衣姑娘抬手想去追,可那馬跑得太快,眨眼間便沒了蹤跡。
馬沒了,她自望仙城出來,跑了百十裡,又要如何回去?
黑衣姑娘氣得她連拍地麵,她再不認路也明白,被人騙了。
這地方荒無人煙,哪有什麼溪水,又哪有什麼村落人家。
塵土飛揚中,黑衣姑娘憤恨地將鬥笠丟到一旁,怒罵道“那個白麵書生,讓我再見到你,定然扒了你的皮!”
摘下鬥笠後,這姑娘的麵容讓人著實讓人驚歎,俊美的麵容讓星月失色,那魅惑商紂王滅國的妲己,那能讓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褒姒,也不過這番模樣吧?
她吼過後,癟著嘴又開始嘟囔“爹沒騙我,外麵的人都壞得很,沒個好人,都該殺!”
這姑娘風塵仆仆的模樣讓人有些心酸。
就在黑衣姑娘無奈之際,她身旁憑空蕩漾起波瀾,如同石子投入水中。
在波瀾蕩漾中,鑽出一把劍,古樸的銅色巨劍,比小姑娘還要高,圍繞著小姑娘轉一圈,似是討好地想要蹭蹭小姑娘。
“你走開,不用你管!哼!”
黑衣姑娘連推帶打的將銅色巨劍推到一旁,她自己吸吸鼻子,站了起來。
銅色巨劍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隻得遠遠地觀望,如同被主人嫌棄的小狗。
正在此時,隋雲山方向忽而飛來一道華光,察覺到黑衣姑娘的存在,緩緩落了下來。
黑衣姑娘抬頭望向華光,眉頭一皺,喊道“你快躲起來,我要是有危險,你就砍了他的腦袋!”
話是說給銅色巨劍聽得,巨劍很聽話,身旁泛起波紋,鑽入波瀾中,消失不見。
那巨大的華光是架琵琶,琵琶之上站了個高大的人,正是那日在臨仙石前留字的馮寕。
馮寕的肩膀上坐著小女孩霏霏,小姑娘嘎巴嘎嘣地啃著脆梨,好奇地盯著黑衣姑娘看“姐姐,你這是迷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