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錚再一次專注地檢查著考卷。
中午的時候他已經寫完了全部的題,現在隻等著時間到。
其實可以提前交卷出去,但是到了這個時候,自信如他,內心深處也覺得多坐一會兒都是好的,哪怕他不會再改一字一句。
本朝科舉考試對考生的卷麵有嚴格要求,最終的卷麵若是有塗抹更改,便會影響考生的名次。
心臟怦砰直跳,看完最後一個字,確定沒有基礎性的文字錯誤後,韓錚把答題卷擺好,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對麵的號舍內,須發半白的老頭正在奮筆疾書。
三年前的鄉試,他到最後沒能寫完,今年還有時間,一定能寫完。
雖是這麼想,老頭的手卻越來越抖,一時間幾乎寫不成字。他挪開毛筆,雙手手心按住桌麵緩了一會兒,才重新提筆。這會兒他完全沒心情注意四周的動靜了,眼睛裡隻有字。
貢院中,與老頭相似的人並不少。
怕時間不夠,他們下筆飛快,以至於原本規整的小楷慢慢向行書靠攏。
有的倒是穩住了字體,但是身上頭上都是汗,有的因過於緊張,整個身體都不受控製的抖了起來,嚴重地甚至著急到暈厥。
至於和韓錚一樣已經寫完的,也並不輕鬆。
有的檢查後發現有錯字,有的覺得可以再補充一些內容,錯字可以改,但隻要一改就會使卷麵看起來不乾淨規整,至於想加內容的,卷麵沒位置,重新謄寫的話時間又不夠,隻能遺憾收筆。
貢院外麵,已經到處都是來接學子的人。
許多人眼巴巴地看著貢院的大門,期望自家的考生出來時能給出一個完美的答複。
一部分人則在圍觀吵架州府陳家菜館的陳老爺為了證明自家兒子才高八鬥,拿住在他們家斜對麵的周老爺的兒子做對比,說他家兒子十五歲就中了秀才,周公子二十歲才中。所以他兒子比周公子厲害,周公子的腦子太笨。
陳老爺得意洋洋,沒注意到他的話全被周老爺聽了去。
周老爺本來正緊張,他兒子也是今年的考生之一,他期望兒子可以一次中舉光耀門楣,結果陳老爺罵他兒子,內心不忿,周老爺當即指揮家丁去打陳老爺。
陳老爺一看情況不對,也立刻招呼自己帶的家丁上去回打,就這樣,兩家的家丁互毆起來,陳周兩位老爺站在一邊指揮。
路過的百姓紛紛停下來看熱鬨。
黎語也看了一會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重新盯著貢院。
不多時,貢院內隱約傳出銅鑼互相撞擊的聲音,少頃,沉重的開門聲響起,為期九天的鄉試結束了。
考生們提著考籃魚貫而出。九天下來,他們中沒有一個考生還能精力充沛。反而,大部分人都像丟了魂魄,雙眼無神,腳步虛浮。
黎語的視線在人群中掃過,搜索韓錚的的身影,終於,她看到了人。
韓錚應該是累極了,跨門檻的時候身體猛地一晃,幸好他左手中沒東西,及時抬起來扶住了門框。
黎語大感不好,讓韓小梅和四兒看著馬車,她和路玄一起跑前麵去接他。
韓錚覺得腳下好像有什麼軟軟的東西,他像是走在泥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的。這時,二嫂的聲音傳過來,他晃晃頭,朝著聲音緩慢走去,走了不知多久,他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黎語把韓錚放到路玄背上,道“你先帶著他去離這裡最近的濟世堂,我帶著小梅和四兒隨後就到。”
路玄嗯一聲,拔腿就走。
即使背上有個一百多斤的人,他也比普通人走得快,黎語看著他在人群中左拐右拐,身影很快消失。
“二嫂。”韓小梅在不遠處喊黎語,著急地指著路玄離開的方向。
“我們這就跟上。”黎語朝她走去,安撫道“你三哥應該是這幾日太累,暈過去了。”
畢竟是九天,中間每一場結束時雖然讓回家休息,但那點時間作用不大。
讓韓小梅穩住,黎語牽著馬車往濟世堂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