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他給“奉先吾兒”送千兩白銀,那這銀錢是用來做什麼的,總得說一說吧?
講他從家裡起出了千兩白銀,那縣尊老爺是不是能認為,他的家底其實更厚?
所以,這丟了銀子的事情,馮文宇壓根連提都不能提。
說出來之後,更多麻煩便會旋踵而至,到時他馮家才真會變得處境堪憂。
因此,他今早來縣衙,就隻為給這樁事情先作個定性:逃奴,也隻能是逃奴。
“嗯,你講完了?”
聽了馮文宇的供述,梅利堅沒作任何評判,隻是麵色不變地說道:
“如果說按你講的,你家昨夜有三個奴仆逃跑——本官姑且信了這‘逃奴’的說辭——是不是相當於你也承認認,那三人原本就居於你家,其性命浮財皆賴由你這個主人來定奪?”
“這……”
馮文宇一時不知該作何答。
雖然他最早是房牙出身,而口齒伶俐、舌燦蓮花亦是牙人的基本功,但是真要論起唇槍舌劍的工夫,又有哪行哪業比得上考得中進士、做得了策論、辯得透經義的讀書人?
管你什麼說辭理由,我隻提綱挈領,梅利堅便是深諳此道的佼佼者。
“你不說,那本官可就替你說了?本官也不藏著掖著,因為想必馮老爺您也聽得一些風聲,您府上那三個‘逃奴’現在就躺在縣衙後麵,不日就會被送去化人場渡煉。
其中,三個‘逃奴’中的為首者,便是你家裡那個管事的馮二。
這個人很好辨認。
因為馮老爺您的麵子大,所以就算是家裡管事的一個奴仆,在東山縣城都有很多人認得。
身份問題搞清楚,那咱們接下來講講他們的死因,仵作給出的簽押就在本官手中。”
梅利堅伸手拿起桌案上那張寫滿字跡的葛藤紙,朝著馮文宇晃了晃,接著就二話不說,又拿出放於桌案印匣內的銅質官印,將官印鈐於紙上,留下“東山縣印”四個朱文篆字。
在簽押上加印,這張紙上留著的就不是簡單的文字,而是由大周朝廷皇命背書的具結文書。
看著堂下麵色陰晴不定的馮家老爺,梅利堅仍舊是那副不帶煙火氣的嗓音,不急不緩道:
“除了馮二,你家兩個奴仆,死因皆是弩箭穿心。那馮二,他則是被人用橫刀刺破心肺。
殺死馮二的那柄橫刀,雖然沒有留下,但經仵作鑒定,與城中那些綠眉細作夤夜殺良所用凶器同出一源,應當是軍中所用製式。
而殺死你家另外兩個奴仆的手弩,則是在馮二懷中發現,上麵還刻有一個“馮”字落款。
經過鑒定,這把手弩也是仿自軍中的擘張弩製式,工藝精良,十步之內破甲如穿紙。
另外,他身上還掛有箭韜,裡麵有備用弩矢十數支,皆是三棱頭的短矢。
而且,在馮二的右手食指和虎口處,都發現了厚繭,這是常年使用和練習用弩留下的痕跡。
因為有以上種種證據,所以本官確信無疑,這把手弩的確為馮二所有。
案情什麼的先按下不講,依照大周律法,民間嚴禁私藏弩弓,違者以謀反論處。
馮老爺,關於你家‘逃奴’的事情,您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麼?”
他在“你家逃奴”幾個字上,特彆加重了讀音,而堂下站立的馮文宇此時則已經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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