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靺鞨部落的阿禿兒十分焦躁,在粟末靺鞨部落大祚榮的恩威並施的拉攏分化之下,彼此之間互相看著從沒順過眼的靺鞨人,以最快速度組成了聯盟。
這簡直是幾代靺鞨豪傑做夢都想達成心願,但是如願以償的卻是粟末靺鞨的大祚榮,這就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了,特彆是阿禿兒這個有大誌向的酋長二代。
事實上,他最近幾年一直非常鬱悶,每時每刻都恨不得找人打上一架,可他又不能那樣做。
他這個酋長二代是“隔輩”的:上上一代酋長才是他的親阿爺,等他阿爺而上一代的酋長是他的叔叔。
隻不過,粟末靺鞨的大祚榮手段高明,建造了那座東牟城。他叔叔因為貪戀那裡舒適的生活,帶了許多親信一直久居在東牟城裡不出來,所以他才能暫時領受了部落“酋長”的實權。
他隻有酋長之實,而沒有酋長之名,並且他叔叔還在其身邊留下了好些掣肘。
比如,他叔叔最年長的兩個台吉兒子),以及住在部落裡的巫醫和薩滿,就全都是他叔叔留下的心腹。
阿禿兒無論做什麼決定,這些人不是唱反調就是使絆子,總之就是不會讓他順心如意。
好在,入秋之後大祚榮派了“小箭”來傳達了軍令,在諸部落集結勇武之士例行去扶餘國叩邊。
他叔叔留下的那些人眼皮子足夠淺,他們為了討好大祚榮,也為了多占一些“打秋風”打來的便宜,所以乾脆全都加入了扶餘國的隊伍裡。
這樣一來,他們這個黑水靺鞨部落裡的武士數量頓時十去七八,隻留下一百人不到在看守家業、負責保護阿禿兒這個“代理酋長”以及部落的老少婦孺們。
不過,也正是趁著這個“空當”,阿禿兒才能辦點自己想辦的事情——
“丘林叔父,您與我父親的情誼,長生天可作為見證。”阿禿兒一手裡握著銀盞,邀請帳內的客人共飲奶子酒,一手則在把玩著兩顆麅子骨做成的喀赤哈。
這對喀赤哈因為是由同一隻麅子骨頭做成的,所以大小形狀幾乎一般無二,肉眼很難看出什麼區彆。
在同飲了幾杯酒水之後,丘林翁亦是與這個阿禿兒的後輩相談甚歡。他甚至還“自作主張”地要將自己替人押送的香料和絲絹勻出三分之一,贈與阿禿兒的部落。
阿禿兒則是“推拒”了一番,最終才不得不接受這位叔父的美意。
最後,阿禿兒還問了一個他真正關心的問題:“丘林叔父,您這次要去送貨的對象到底是哪位英雄,可否與我介紹介紹?您知道的,侄兒最是喜歡結交天下的英雄。”
我知道個屁。
丘林翁看著這個上次見到還在繈褓中的小子,心裡罵了一句,可還是笑吟吟地回答道:“叔父也不瞞你,我這次去送的貨物,全都是扶餘國泉男建訂下的。”
“泉男建?”阿禿兒有些意動道:“可是那扶餘國大對盧之子、北麵將軍、小塚宰泉男建?”
“正是。”丘林翁下意識想要以手撫須,不過,他馬上就改成用手在胸前抓了幾下癢。
而阿禿兒馬上圖窮匕見道:“丘林叔父,如果我能為你提供一份靺鞨諸部的行軍圖冊,你可否向那位泉將軍為我討要一些兵甲來?”
真蠻夷也!
丘林翁心裡不屑道。這是他對於這個藏不住半點心事的“好大侄兒”,下的一個最終判斷。
不過,這並不妨礙丘林翁繼續笑著點頭,答應了阿禿兒的要求。“侄兒既然開口了,作叔父的自是要幫襯幫襯,我願替侄兒勉力一試——你放心,就算那位泉大人不願意交換,叔父我也會儘量拿錢財買來軍械,回來的路上給你捎上便是。”
阿禿兒登時大喜,他舉起了酒盞,向丘林翁頻頻敬酒。
丘林翁之所以這麼答應,一來是因為他現在還處於人家部落之中,二來是因為他的確對靺鞨人的行軍圖冊感興趣。
這東西是有用的。
給泉男建這東西,想必那個以知兵著稱的二公子會更好應對大祚榮的襲擾,而在見到泉男建之前,他拿著這份圖冊也好避開靺鞨諸部的聯軍,少了很多風險。
因為他答應得爽快,所以那個阿禿兒拿出圖冊也很爽快。不多時,一張熟羊皮的地圖就擺放在了丘林翁的案頭。
雖然製作不是很精細,但這張羊皮上確實畫出了遼澤以東到扶餘國之間的、有些名氣的山山水水,上麵還用朱砂線頭標注出了幾條行軍的路線。
就在丘林翁看著圖冊,一手蘸著奶子酒在案子上勾勾畫畫,嘗試儘量將其“印”進大腦裡的時候,大帳外突然就響起了一聲十分悠長的牛角號聲。
雖然草原各部落間的傳訊號角都略有不同之處,但大體還是相通的,這種長號角聲往往就意味著敵襲。
“嗯?”
阿禿兒驀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向帳篷門口,而就在其快要聊開氈帳的門簾走出去時,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回過頭對丘林翁說道:“叔父莫要驚慌,這時節不會有其他部落來襲擾的,咱們這邊離扶餘邊境線也很遠,這號聲應該是有小兒看到狼群……每到秋高草長的時候,那些餓狼都會成群結隊從林子、草原裡跑過來滋擾,想要在入冬前好好吃上幾頓飽飯。”
丘林翁笑著讓他去處理“狼害”,表示自己也是土生土長的草原人,怎麼會不知道這種事情。隻是,就在阿禿兒從氈帳走出去,他便立刻站了起來
“不妙啊!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現在兩隻眼皮子一起跳個不停。”
丘林翁抹了一把臉龐,連日來的趕路,讓他也頗為疲憊。剛剛在裝模作樣維持笑臉,更是讓他一張老臉都有些發酸。
可就在其剛剛把手放下,眼角的餘光卻借著氈帳門簾掀開的一角,瞥見了兩個手持出鞘彎刀守在氈帳門口的部落武士。
一時間,丘林翁神色變了又變。緊接著,他就不動聲色地走回自己座位旁邊,從案幾上拿起割肉的小刀。然後,他就走向氈帳角落,手起刀落將這好端端的一座氈帳撕開了一個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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