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定兄！”
這是春節前在京官員的最後一個休沐日，虞衡寺卿趙不試便來拜訪吏部司勳員外郎李光。
趙不試本是原京西南路、現屬於河南行省的唐州泌陽府判官，被調入東京城後，許貫忠、王倫先後與他交談，都認為他有治水的才乾，便被任命為大九卿之一。
至於趙不群，則升任山東行省提刑按察使，他們倆能做官，是因為與趙佶的前宋皇室關係較遠，已經主動變為庶民了。
李光便來拜見，將趙不試請入堂內，圍著一個紅泥鐵皮蜂窩煤爐坐下。
李光是二十年前的進士，原本已經升任太常寺，但他嫉惡如仇，數次上書指責士大夫阿諛成風，希望彼時的官家趙佶能夠任用賢臣，便惹惱了剛剛得勢的王黼，將他貶官桂州。
五年前才得以返回京師，出任符寶郎，王倫領兵逼至東京城，李綱一封上疏，趙佶順坡下驢就要內禪，氣得李光對前來索要符璽的白時中等官員大罵了一番。
趙佶父子乾脆利落地投降後，李光被推薦，便在吏部任職。
“昨日陛下召我入宮，商談治淮事宜，我向陛下推薦了泰定兄，可願助我南下否？”
十餘年前東南大水，淮河泛濫，禍至四十餘州縣，等到趙不試入太學，聽聞淮南西路來的同學講述了當年的慘狀，便心有戚戚。
後來淮河又發水災，趙不試自請治水，趙佶不允，但趙不試卻在曆任州縣為官時學了許多如何治理水患的本領。
如今淮南兩路州兵整頓完畢，前宋官兵多有淘汰，王倫得給這些人找點兒事情做，不然一群學了些軍中功夫、又在軍隊待過的退伍士兵，突然想要聚在一起創業怎麼辦？
而且漕運河道還要繼續向南疏通，正好順帶著對淮河修繕一番，也算是為以後治理黃河積累些經驗了。
淮河若能修治成功，則東南賦稅、糧草、物資北調便不用憂愁，還能通過勞動對前宋舊官兵進行一些改造，這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趙不試推薦李光，是看中了這位的本事。李光由於一直被蔡京、王黼等打壓，從地方升任京官，又被貶官，但仍舊能夠靠著過硬的政績再次回到朝堂，這是需要真本事的。
對於治淮，趙不試早有腹稿，他預計需要一年半左右的時間，征調民夫十萬人次，疏河道、掘淤泥、破河石、築堤壩、連通支流，至少可保五十年無虞。
王倫看過了趙不試呈上的厚厚的奏疏，命政事堂商議後，確定可行，又與趙不試詳談了半日，這才定下來的。
聽了趙不試的話，李光微微皺了皺眉頭“淮水若要大治，十萬人怕是不夠的！”
“淮水所經河南、淮南、江南三行省，沙汰前朝禁軍、廂軍人等，尚且有七八萬，陛下已經允諾三行省留存部分賦稅，我又請度支司盤算過，足夠了！”
“且陛下任我為治淮大使，泰定兄為副使，以平江伯歐鵬統管諸禁、廂軍等，此等利國利民之大事，兄勿要推辭啊！”
趙不試清楚，自己能做到大九卿，這官已經到頭了，基本沒有再上升的可能，他明白自己的能力，更清楚自己略有些尷尬的身份。
但若能治淮成功，青史好歹留個姓名，還能要求更多嗎？
他也了解李光的才乾，以王倫對人才的重用，總能被朝廷發現並委以重任的。既如此，自己何不推一把，也算是“識人之鑒”了。
李光最終被趙不試滿滿的誠意說動，休沐結束後，他便與趙不試一起入宮麵見王倫。
王倫對這位“南宋四大名臣”之一的李光並不熟悉，實在是兩宋交際，他記得的都是名留青史的抗金名將，文官並不怎麼了解。
但與李光交談後，發現這位果然是個有才乾的。李光對於如何治水並不精通，但他很會管理和調度。
比如治淮前要實地沿途考察，哪些前朝遺留的堤壩工程可以再利用，選在何處進行修繕，需要調用多少人力，每日口糧供應、醫官配置、工具、車輛器械等修繕，李光將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
王倫卻越聽越耳熟，這不是他命王定六等水師將領修繕前宋京畿路境內漕運河道的做法嗎？
李光還考慮到了豐水期和枯水期的施工問題，以及農忙時節的用工問題，並給出了新的建議，宜在沿淮兩岸府縣鄉村，多設水坑池塘，既可以用作百姓澆水灌田所需，還可以在豐水時進行河流水量的調節。
太醫署下的京師醫學堂，在夏天時奏請朝廷，尚書省頒布命令，規勸百姓儘可能飲用煮熟的熱水，不要直接飲用冷水、生水，從而杜絕疾病瘟疫。
李光將這件事也考慮在內，希望王倫下令，組織醫學堂的學生們做好宣傳，又講起他數年前被貶官桂州，自淮水向南所見，民間百姓多有水鼓病，無論男女老幼，皆大腹，麵色發黃，或許與飲食有關。
王倫看著侃侃而談的李光，眼神中欣賞又帶了幾分惋惜。李光四十多歲了，如此才乾，本應該早早提拔入六部，趙佶居然隻用為符寶郎，當真是大材小用啊！
趙不試懂得如何治水，李光懂得如何統籌調配，兩個人還都曾曆任州縣，屬於難得的乾吏，王倫越聽越是滿意，便說“李卿，你且上一份詳實的折子，年後再說與政事堂來聽！”
李光當即拱手稱諾，自中進士做官以來，他為了勸諫趙佶，上了無數次奏疏，換來的卻是前後兩次貶官，難得遇到一個肯聽話、有主見的皇帝，李光突然想明白，為何好友李綱嘴巴裡數次說要歸隱，卻還是跑去蜀地安撫四川行省了！
如果趙佶也肯聽勸，哪怕臣子們十句話聽進去一句，大宋也未必如此輕易被取代吧！
李光很快拋棄了這個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決定回去之後便認真寫一封詳實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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