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氣喘籲籲,入得齊輪寺後寺秘境之內。
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大……大師……!”
本是得了大和尚吩咐,守在秘境外,看看今天會不會有什麼動靜的。
譬如天降異象之類。
小沙彌糊裡糊塗,隻以為古覺大師該是又犯了病,好好地,哪會天降異象?
卻還是認真守在秘境外麵,一本正經。
哪知,剛剛那漫天金光,差點亮瞎了他的眼!
這才連忙跑到秘境激活處,拿著激活牌入得其內,又是驚訝,又是急切。
“大師!真的有異象降臨!漫……漫天佛光!”
小沙彌平複著心情,努力用清晰語調吐詞,他以為,古覺大師該會欣喜萬分的。
哪知,那黑壯僧人卻以手撐頭,躺於地麵,獨留自己個背影。
似頭無毛黑熊,動也不動,睡著了一般。
“大……大師?”小沙彌心中依舊無比激動,在佛廟見到佛光,無論是誰都難以平靜,又何況這八歲的孩童?
可為何,提早叫自己蹲點看天的古覺大師,卻表現的這般淡定?
小沙彌不解,他一肚子疑問,一肚子猜測,也想問問,導致這異象之人,是不是就是自家師叔祖。
那個溫柔的,老喜歡揉自己禿頭之人,那個雖與自己相識不久,卻待自己極好,如兄如父般的少年。
小沙彌有感覺,引發天地異象之人,該是那人!
他不知什麼是佛,便覺真心待自己好,關心自己之人,就算是自己的佛。
他也希望,那人便是佛。
若佛的具象化,如那人一般,便至少比齊輪寺內,每天被人參拜,卻啥都不做的那些“佛”,要好的多!
……
“大師?”小沙彌小心翼翼朝背對著自己的古覺走去。
繼而蹲下,伸出小手指,避開鎖鏈、鋼釘,戳戳他硬邦邦,滿是肌肉的背。
“大師?您睡著了嗎?”
……
依舊沒反應。
小沙彌便深吸口氣,將手指放到對方鼻下。
小沙彌的父親,當初就是耕種完後,躺在田埂間休息,便再也叫不醒了。
小沙彌當初,也是這般小心翼翼,探著瘦弱父親的鼻息。
他對此很有經驗。
伯伯、叔叔,鄰居家的大嬸,死前都是這般,小沙彌看多了,便也習慣了。
因為好多人就是這樣累死、猝死的。
死前,沒半點征兆。
乃至,小沙彌出家前,每天從母親懷中醒來,做的第一件事,便也是將手指探到娘親鼻下。
有鼻息,他才放心。
漢州極富,是富人的天堂,卻是窮人的地獄。
此地乃中原佛都,可佛門卻隻收香火,不濟貧民。
更因富人奢遮,給齊輪寺進貢極多,就覺自己能得保佑。
轉過頭來,便對自家的佃戶、長工越發苛刻,不當人看。
這,就是佛都百姓的生活,富人供佛圖今生極樂,貧民叩拜求來世不苦。
燈爐明媚,香油堆滿紅如膏血;佛像端莊,蓮台座下全是亡魂。
齊輪寺倒也將四大皆空宣傳的極好,連八歲稚子,都可習慣生死,熟練探人鼻息。
光宗耀祖,揚名萬年!
……
“老子沒死……”
小沙彌一本正經,手指方及古覺鼻尖,一聲驚雷炸響,驟的轟然。
古覺依舊動也不動,眼睛都未睜開。
又深深歎得口氣“哎!!”
“癡兒,你退下吧!今後,也不需你來照顧我了,你不愛做和尚,便下山吧!”
小沙彌先是被古覺這大嗓門嚇了一跳。
再聽得對方之言,便自無比慌亂,連忙跪下,小腦瓜砸地,砰砰作響。
稚嫩聲音發顫,滿是哭腔“大……大師,我不……不敢了,我再也不敢這般放肆了……”
“大師,您彆不要我,我還得給娘親賺藥錢……我……”
古覺也自再歎,緩緩睜開雙眼。
他麵無表情,似石雕一般,沒了往日半點不羈豪邁,透出寶相莊嚴。
半點沒因秘境之外生出了天地異象,而感驚訝。
可那漸開雙眼之中情緒,卻如兩個旋渦,驚濤,駭浪!
你和討厭之人打賭,說你看好那人未來有可能成為佛子。
說實話,這行為其實帶著些許慪氣與針鋒相對,夾雜幾縷男人始終存有的幼稚。
可……
不是,你真成了佛子啊?要不要這麼給麵子啊?
……
小和尚依舊磕著頭,很用力,額前砸出大片淤青,瞬間就腫了。
他繼續磕著,他不能下山,不能不做和尚,不然娘親就會死去,自己妹妹的未來,也將更慘。
會被賣到妓院,被培養成未來伺候客人的娼妓。
小和尚是這個支離破碎家庭的支柱,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豆大眼淚,一顆顆滴下,又再次高高揚起小腦瓜,重重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