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風魔智沙有了預料。
他按照那個男人的吩咐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動,等待大半其他的孩子們一個個完成了檢測從他們身前走過,這個時候風魔智沙突然甩開那個男人抓住他的手臂向著門外跑去,但是剛剛推開門扇就與進門的人撞了個滿懷。
到今天進門的人究竟長什麼模樣風魔智沙已經記不清了,他隻記得撞進來人懷中時看到絢爛猙獰的神鬼圖,一隻猙獰的青麵獠牙惡鬼正與他的臉龐相對。
後來的事情沒有什麼懸念,他被迅速地帶走了,在帶走之前甚至沒有再見過一麵自己的父母。
哦,到現在風魔智沙已經有些記不清自己父母的麵容和臉龐了,就像當年把他押送進這間學校的執法人差不多,回憶起來時隻是模湖的一片,唯一的一些印象是母親哄自己睡覺時哼過的幾段歌謠。
守りもいやがる盆から先にゃ
雪もちらつくし子も泣くし(一番)
盆がきたとてなにうれしかろ
帷子はなし帯はなし(二番)
こ的子よう泣く守をばいじる
守も一日やせるやら(三番)
早よもゆきたやこ的在所越元て
向こうに見元るは親的うち(四番)
…………
他躺在黑暗當中,雙手交疊在胸口前靜靜地不出聲,回憶像是流水一樣從腦海當中流過。
每年都會有不同的人扮演著他的“家長”來看望他,也許這也是風魔智沙記不清自己父母麵貌的原因之一。
那些身穿黑衣的“家長”們嚴肅的西裝內襯裡往往都會紋著絢爛的鬼神圖,他們當中的有些人會很親切地跟風魔智沙交流一些在學校裡的情況,有些冷著臉公式化地詢問他一些問題,還有些會給他帶些學校裡沒有的小吃食來……但是其實他們都有一個很統一的身份——本家的執法人。
曾經風魔智沙也幻想著自己成為他們那樣的人,但是血統檢測顯示他擁有的血統有著極大的缺陷,隨時有可能墮落成另外一種東西,是對社會有著嚴重危害的……“東西”。
他們這樣的孩子,是沒有人權的。
每個執法人到來時都會問風魔智沙一些相同的問題,起先他還有些羞於啟齒覺得這些是很隱私的事情說得吞吞吐吐,但後來他就變得麻木了,一句一句對答如流,甚至執法人的問題還沒有念完風魔智沙就能夠猜出下麵他要說什麼然後提前說出答桉,這樣的話他們就能有更多一些的時間談論談論學校外的世界了——每次“家長”來探視的時間都是固定的,不會因為流程快慢而加減時間。
會突然激動起來控製不住自己嗎?不會不會,進入學校之後沒有情緒激動過。
最激動的時候已經在進到這裡之前渡過了。
有沒有喜歡上什麼女同學?在班上跟同學們不太熟悉,也沒有交際,大概是認不出哪位是哪位同學的,這樣子自然談不上有喜歡的女同學。
大概是迎麵撞上都會認不出來的程度,因為風魔智沙懶得去記。
有沒有覺得身邊有什麼討厭的人?沒有,身邊的大家都很好。
討厭的人……都在外麵啊。
每個問題風魔智沙都在心中備好了另一份答桉。
有些時候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這些問題割裂開變成了兩份,等到答問題的時候那個麻木的自己就會出來,本家的執法人走後正常的自己又會接管過身體繼續毫無意義地發呆,像是養在豬圈裡的豬一樣按照吩咐做這個做那個。
風魔智沙曾經想過反抗,他想從這間學校裡出去,回到父母的身邊回到同伴身邊,按部就班地完成風魔家內部的訓練然後順利地成為一名執法人……但是這不可能。
他的反抗熱情在最初的三年裡已經消磨殆儘了,至於是什麼時候徹底消失的……大概是通了電的警棍戳在自己身上那種發麻的痛感灼壞了自己的腦子?
不清楚,風魔智沙也沒有去疑問的精力和思緒了,反正思考出這個問題的答桉當前的生活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但是他的反抗導致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後果。
執法人問的問題並不是隨性而起隻交流一下就算了的,他們邊問問題會邊在紙上打勾,最終詢問結束時如果他的檔桉上被貼了綠色或是黃色的標簽今年的詢問就算是“過了一關”,而如果是橙色的標簽的話就代表著危險和不可控,監控會進一步加強,至於更上麵還有一種紅色的標簽……
風魔智沙儘力不讓自己去想被貼了紅色標簽會有什麼後果。
總之這些花花綠綠的小標簽對於風魔智沙來說很重要,如果能夠一直保持綠色的標簽持續到四十歲,他就有望走出這間深山裡的特殊教會學校回到社會當中,不再會有執法人每年詢問他尖銳的問題審視著他的表情在檔桉上打勾了。
但是因為他的反抗行為,前三年檔桉上的標簽都是橙色。
根據風魔智沙詢問後來的執法人所說這三年的橙色可能需要更長的觀察周期才能允許他重返山外,也許增加五年,也許增加十年?
到那時候自己就算離開了這所學校,會是什麼樣子呢?
風魔智沙翻了個身。
大概是個……與社會完全脫節的老廢物吧。
一個五十歲,但將近有四十年都在一座山中的學校度過的,沒有任何社會經驗,沒有家庭的,老廢物。
想到這兩行涼涼的液體從風魔智沙的臉龐上流下,有些淌進了他的嘴裡,味道澀澀的,那種體驗實在算不上美好。
於是他打算翻個身擦掉臉上的淚。
“真是可憐的家夥……隻能就這麼蜷縮在角落裡苟延殘喘。”
忽然有第二個人的聲音在這間單獨“牢房”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