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回憶錄·其六·日輪與陰影!
(本篇為五十三章,勞奇與幻影重傷失憶後的故事)
(當然,還有幻影身為殺手的餘罪)
(熟悉《王國保衛戰·前線》原作的讀者,也一定會對本章登場的“新角色”感到驚喜,他可能是很多人的老朋友)
血與沙中的故事…
殺人前要悶一口苦茶,是阿爾裡奇的規矩。
審問開始前先說出規矩,這是阿爾裡奇的風格。
黃沙與鐵甲下的荒漠行者,他不在乎拷問過程如何,他隻關心結果。過去,他可能會關心從小到大他被教導灌輸的榮耀、公平與正義。
他曾是哈克南族的沙丘王子,他能徒手製服一頭灣鱷體型的成年沙漠坑道蟲。可是他無法阻止自己的種族,被弗雷曼人聯合塔斯肯傭兵送入滅亡。
都是些陳年舊事。
不同種族間衝突不斷,從五百年前開始,哈克南人與弗雷曼人便為了爭奪沙漠綠洲與坑道蟲棲息地征戰不斷。
雨季是沙漠坑道蟲的繁育旺時,雄性坑道蟲為吸引異性,鱗片與甲殼下將滲出一種味道奇特的紫色體液。
有人說那是唾液,有人說那是汗水。
也有人說那是果醬—最後一種,是阿爾裡奇還是個赤腳跑步的小男孩時,望著坑道蟲留下的蹤跡,對爺爺講出的推測。
爺爺病逝前總是樂意成為阿爾裡奇的傾聽者,他會在阿爾裡奇的故事進行到高潮時閉口沉思,也會為完美的故事結局露出微笑。
現實沒有故事那樣完美無瑕。
三百年前,哈克南人重創弗雷曼人的大營。五十年前,名為伊凡的弗雷曼人皇族遺子誕生。
十五年前,伊凡通過鷹嘴峰一戰奪得“伊凡雷帝”的名號。沙漠坑道蟲的棲息處,綠洲與商道悉數歸為弗雷曼人手中。
名為阿爾裡奇的男孩,就此淪為沙海中的遊民。
對了,還記得沙蟲為求偶分泌出的紫色體液麼?那東西很昂貴,那東西呈膏條狀凝固後燒出的煙霧更加昂貴。
按照吸入香薰粉末的人們竭儘理智吐露的形容,那是一種“如臨天堂的快感”。當最後一縷煙霧散去,快感破碎,吸食者將墜回人間煉獄。
這就是那種紫色液體及其提純物,在走私的行道中被稱作“抗衰香料”的原因。吸入它的感覺,好比飲下東方傳說中的不老神丹。
不少有錢人願意購買更多,不少供應商願意為了奪下一頭沙蟲發動戰爭。
伊凡雷帝,也不過是因其偏激瘋狂的想法被扶持上位的傀儡。
在阿爾裡奇忙著同“利尼維亞盟軍”追蹤瘋子馬加拉爾時,雷帝已是行將就木。
當名為馬加拉爾的黑暗信徒墜入深淵,伊凡雷帝的名字,也成為弗雷曼人砂岩方碑後的輝煌曆史。
阿爾裡奇得到迪納斯王的褒獎。
他和手下的哈克南屠殺幸存者們不再是流民與非法遊俠,國王為他們頒發簽證,阿爾裡奇的地位,也由無名小卒變為駐防將領。
沙洲勇士們成為利尼維亞東南荒漠,戰錘要塞外圍人血鋼牆的代名詞。
阿爾裡奇也沒想過,自己會為了個老朋友重走老路。
身為雇傭兵和流民時的老路,對,沒有規矩沒有法律,自由自在,隻要你能忍受吃了這頓沒下頓的生活,你就能當一輩子賞金獵人。
做出請求的人,是利尼維亞討伐黑暗巫師時的盟友之一。
蛇人族的首領沙達曼巴,他親身蒞臨,隻求麵見當年同他有一麵之緣的男孩。
阿爾裡奇沒有拒絕,但他的臉上也寫不出有多高興。
比起這幫隨時可能把老皮蛻在待客大廳的半獸人爬蟲,他更關心為何沙達曼巴要不遠千裡親自趕來,而不是差遣他身邊那位忠心耿耿的幻影小姐。
沙達曼巴沒有要為這個話題留下空閒的意思。
他讓邪魁失望太多次了,同哈克南人商討香料貿易的關稅,並儘可能將之下壓拖延…是邪魁為他安排的任務。
不過,身為一條蛇,他還是能察覺到阿爾裡奇眼中波紋的變動。
就是那變動,嗯,人類的荷爾蒙與情愫。
比黃金鑽石,比香料成癮還要誘人,更易令人失去理智。
有趣,非常有趣。
黃金蟒沙達曼巴通過蛇尾卷起水杯。他呷飲兩口杯中的苦茶,通過有些刻意的吸水聲擾亂阿爾裡奇的思路。
“沙達曼巴閣下,由衷感謝您屈尊至此。”
“可是,這樣繁瑣的事物…”
“…此前一直是由幻影,由莎莉小姐代勞商討。”
阿爾裡奇壓低聲音,麵前載歌載舞的侍女與班卓琴手,他用眼神暗示他們是時候收拾家夥走人。阿爾裡奇,他不需要派對夥計。
黑劍般的豎瞳,懸上阿爾裡奇的眉心。
很好,沙達曼巴知道自己賭對了。
同甘共苦的男孩與少女,當年正處在互生情愫的年齡。
戰爭結束,利益構成的同盟如繩結般鬆動,見麵的機會也僅限於這種商業會談。不過他們不再能為兒女情長開放心門,他們必須報對方以冷酷。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方桌即戰場。
多一份仁慈便要少一分利益,少一分利益便要割下一片活肉。
“那不是我們今天的重點。”
“阿爾裡奇,您有所逾越了,我的將軍。”
不過。—沙達曼巴根據通用語字母,排列出“不過”一詞,將之推出門牙,打入阿爾裡奇的耳道。
他看到阿爾裡奇飲下苦茶,示意沙達曼巴說下去。
不,他可以說,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烙餅。
不是每隻兔子都會撞上木樁,哈克南的王子。
哈克南的王子能從蛇人口中得到心上人的下落,那蛇人能從阿爾裡奇嘴裡、手裡或是心裡拿到什麼好處?
沙達曼巴認為,暗示後的謎麵都擺在桌上了。
昔日的王子做出他的選擇。
“商道稅收會下調百分之十五,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沙達曼巴對麵前的哈克南人微微點頭。
他為阿爾裡奇留下一個名字。
沉井小鎮,去沉井小鎮吧。
那是幻影遭遇不測前,去到過的地方。
如果阿爾裡奇自認為他的眼睛比蛇人族的探子、奔走利尼維亞的情報販和其它賞金獵人都要敏銳的話。
“多謝了,沙達曼巴閣下。”
“另外,我還有句話要說…”
沙達曼巴杯中多出三滴黃色粘液。
那是蛇腺毒素與牙齦血液的混合。
阿爾裡奇擦淨刀刃邊緣的蛇毒與血液,收起彎刀。
“…我們說到哪裡了?對,關於香料生意。”
“我們不再需要蛇人通過草藥煉出的替代品。”
“合作終止。你也不再需要納稅了,閣下。”
阿爾裡奇為斷掉半根毒牙的黃金巨蟒撩起門簾。沙達曼巴可以離開了,阿爾裡奇相信初到此處的他,也不會喜歡阿爾裡奇的苦茶。
蛇人護衛們未能抽出手的毒匕,也在沙漠勇士們以長槍抵住其脊梁後靜止不動。阿爾裡奇手中,多出一塊棕色砂岩。
棱角分明的砂岩,通過阿爾裡奇食指的助力,彈入蛇人護衛之一的眼球。
水袋,戰馬,關卡簽證。
“等等,你真的算聽個滿口矮人國礦車的家夥的話,去瓦拉杜勒邊境的鎮子找個姑娘—先讓我清理下思緒!”
戰錘要塞北門,矮人盧瑟正對他戰馬上的朋友做出質問。
“老套的愛情小說式開展,對吧?”
“彆攔著我,盧瑟。你知道的—”
“—我想做的事,就是燈靈納澤魯站在麵前,也攔不住。”
阿爾裡奇接過盧瑟拋來的水袋。
盧瑟還是想多說一句。
阿爾裡奇讓他閉嘴。
盧瑟想要張口,阿爾裡奇命令他閉上嘴巴。盧瑟沒戴圍巾和麵紗,起風後灰塵很容易被大風灌進嘴裡。
“嘿,這家夥還是這樣,和騾子一樣倔!”
靠住石拱門,盧瑟灌下橙汁消氣解乏。
阿爾裡奇與他的戰馬消失在沙丘邊緣。
“我隻是想告訴他,驛站裡有更好騎的駱駝…”
“…算了,等他的馬渴死餓死後…”
“小裡奇下次會試著聽聽老矮人的建議。”
盧瑟牽出門後的駱駝,搖晃駝鈴轉身向驛站折返。
她沒有名字,沒有記憶。模糊的過去,對她不再重要。
……
……
過去那同爆破坍塌有關的記憶—它們是鎖—回憶起曾經,現實中的她便要遭受詛咒,身體的疼痛,如同被鋼針貫穿每一顆細胞。
她索性放棄了。
過去,比起過去還是把握當前更為現實。不知為什麼,她知道沒有幫助是免費的,她知道當自己睜開雙眼時,名為勞奇的男人不會讓自己輕鬆離開。
可能是她的過去,為她附加的肌肉記憶。
她大體能夠猜測,此前自己在度過怎樣的日子。不會有無端的關心,隻有命令、執行與服從,沒有打趣與調侃。
還是看看現在吧,一星期前,她第一次碰烤爐時,烤出來的東西不比牆角堆砌的煤塊好上多少。
看看現在,眼前托盤中的麵點香氣撲鼻。待熱氣散去,她的刀刃為它們均分彼此,加入熏肉或新鮮蔬菜。
就像所有老式愛情小說的發展,勞奇與被河水衝刷上岸、大難不死的無名少女,他們生活在一起。
愛情小說,付幾塊銅板就能在書攤看五六個小時的老套貨,居然還能發生在現實,在兩個此前素未謀麵的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