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刃出鞘·其一·八方奪一!
世界是座花園。
總要有綠葉和雜草的陪襯,鮮花才能顯現其豔麗,其孤傲,其無與倫比的魅力。
“玫瑰與夜香之下,是直到枯萎也無人問津的無名草薙。”
暮光吟遊者馬拉古茲的詩句,安托莉亞在她還不是個戰士時便爛熟於心。
這是關於兩顆種子的故事,是關於一對姐妹的故事,也許,還是有關明與暗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很多故事都以這段話為句首,不是嗎?
在一處不知其名的森林深處,愛情的結晶孕育出一對精靈姐妹莉恩和安托莉亞。
莉恩,作為姐姐,從小就展現出了非凡的才華,像是無需打磨的珍珠。
而她的妹妹安托莉亞,則是一顆被掩埋於沙塵的翡翠,靜靜蟄伏於歲月角落。
當她們還年幼時,兩人曾一同在森林中的河川邊嬉戲。
她們手持削尖的竹竿,嘗試著捕捉河中肉質鮮美的遊魚。
然而,即使這樣簡單的遊戲,莉恩也總是能夠捕捉到更多的魚,要把她的魚筐提回家中總要酸掉兩隻胳膊。
仿佛竹筐中不僅僅是青魚蝦蟹,不僅是姐妹二人持續一天的比賽。
還滿載著歡聲笑語,和父母的讚賞。
相比之下,安托莉亞的魚筐便相顯遜色。
她的努力似乎總是被忽視,被無情的陰影所籠罩。她的魚筐莉恩隻要單手便可提起,她所能收獲的評價,也隻有“還不錯”、“可以更好”,“去休息吧”一類。
永遠沒有“太棒了”,“太好了”之類,最棒的永遠都是莉恩。
隨著時間的推移,莉恩的卓越天資變得愈發明顯。她的靈魂如天籟恩賜,她的美麗如冰川上的雪蓮,她的閃爍令安托莉亞遁入陰影—不再渴求光明。
也不難怪父母會冷落她,安托莉亞不會感到意外。她總是太過在乎外人的評價,童年的不眠之夜,安托莉亞有四分之三是通過站在門廊外側耳偷聽度過的。
她很希望能聽到哪怕幾句零散的讚許,哪怕父母隻是提一嘴她的名字,她便能夠安心入眠,抱住她的姐姐,感受心中燃至黎明的片刻溫暖。
那樣,她才能短暫遏製心中的衝動。
她有無數次機會,能夠用枕頭悶死身邊熟睡的血親。可她知道那隻能幸福一時,還會讓自己被永遠逐出父母的生活。
他們會將莉恩的死歸咎於她。
所以她不能那麼做,隻能通過吸煙酗酒般的竊聽,去安撫自己傷痕遍布的心。
她聽到真相,聽到命運的玩弄為她放出名為真相的匕刃。啊,她真希望自己沒能觸摸真相布袋中的毒蛇。
可真相就在那裡,明擺著的事。她會被送走—不是送到寄宿學校或軍校—隻是被送到父母口中的“好地方”。
莉恩與安托莉亞的父母是商人,不是將軍也不是宮廷謀士。收入尚且過得去,但他們想要上升更多。
有些引薦與台階,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有些金色塗料,不是丟入硬幣便可鍍成的。安托莉亞不知道父親口中的“巴蒂斯塔男爵”在暮光王庭有何地位。
但她能聽懂母親是什麼意思莉恩的成績更適合去往軍校,跟隨巴傑尼蒙接受訓練,成為將領…也許在奇襲曙光一族的戰爭過後他們還能借著爭氣的女兒受封。
也許他們平平無奇的名字,也會像巴蒂斯塔那樣加上“伯爵”與“夫人”作為前後綴。
要是莉恩不幸作為無名小卒戰死了,那也沒關係。
他們還有安托莉亞,隻要把安托莉亞送到巴蒂斯塔那管不住大腿的酒桶手裡,讓她陪那家夥躺上一夜,白的也能被刷成灰的。
尊貴的暮光男爵,與一名低賤商人的女兒同床共枕過。
要是巴蒂斯塔想讓他們閉嘴,想讓這件事的知情人數量不超過四個,就得幫他們封個爵位玩玩兒。
兩個女兒都不過他們上位的工具。
安托莉亞感到想吐。
她沒有想到,父親與母親會在對未來的期望中倒下香檳。她也可能提前知道,父親的香檳沾上衣襟後,再劃開火柴準備點煙,燃起的是胸前布滿可燃液體的男人自己。
火災,從全身是火的男人滾到窗邊的卷簾—最終是整個臥室—與死在濃煙中的女人。
火災持續整整一夜,仿佛幸運女神終於對安托莉亞降下憐憫。
她不必去做巴蒂斯塔鍍金籠中的夜鶯,隻要跟著莉恩服從安排就好。
莉恩還是成功進入都爾德軍校,還成為提前通過實戰測試畢業的入軍精銳。
安托莉亞,莉恩為她謀到份圖書館看護員的差事。不會受傷,也不會受到戰爭牽連。
那是安托莉亞生命中的寧靜縮影,沉浸於書本幻想,沉浸於對法術、曆史的鑽研中,她就能忘記現實落下的無數根稻草。
她還以為,莉恩會與她的父母不一樣。她還以為莉恩會是特彆的一位。
可莉恩也不過是隻變色龍。她窮儘一生想要追趕的姐姐,在巴傑尼蒙撤入暮光崗哨的廢墟後選擇煽動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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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托莉亞是看著巴傑尼蒙的頭顱,被他引以為傲的副官與弟子斬下的。
巴傑尼蒙的斬首者,名為莉恩。
為什麼?為什麼要告密,為什麼要俯下身去為那幫曙光賤民做走狗?
安托莉亞真恨不得讓時間倒退,讓她的靈魂回到無數日夜前的童年,將埋有禍心的姐姐掐死在床上。
最後,將她的屍體拋入火海。
多年的挫折,令安托莉亞學會隱忍。莉恩說她是在拯救更多人?
那好,安托莉亞就順著莉恩的水浪行船,安托莉亞幫助莉恩去遊說演說。
不少在精靈戰爭中搖擺不定的怕死鬼與中間派,也被安托莉亞納入“變節者”之位。
很快,諾瓦等變節者便因恐懼對安托莉亞明示忠心。
因為他們不久後便看到,選擇誓死追隨巴傑尼蒙或瑪麗希亞的頑固派,他們的頭顱被斬下後掛上吊籠,在城門邊左搖右晃的走秀是多麼“精彩”。
他們對安托莉亞與莉恩推心置腹,他們最深層的秘密,也都藏在這對暮光姐妹腦中。
莉恩倒不會用那些秘密做什麼。
安托莉亞就不一定了。
某些人是因為自己參與過對德魯伊村莊的屠殺,想要洗刷罪行前來投奔。
某些人是為了讓自己克扣麾下軍團餉銀的事隨著屍體永遠腐爛,選擇前來投奔。
還有些本就沒有立場的投機者,對曙光與暮光精靈兩頭倒賣武器、礦石與奴隸,為了讓生意還能做得下去,前來投奔。
安托莉亞知道的比莉恩要多,安托莉亞的嘴巴沒她沉默寡言的姐姐那樣嚴實。
奉上忠誠,是他們最後的選擇。
存活,先活命後發財。是個有腦子的生物都會牢記這個道理。
終於,安托莉亞的劍打上莉恩的手腕。
隻是出於娛樂的鈍劍,要是在戰場上,莉恩的左手保不準會殘廢。
同莉恩進行切磋時,安托莉亞腦中反複播放著一幕幕名為灰白的童年回憶。
“安托莉亞小姐贏了!”
“哈—哈—!”
暮光精靈,德魯伊與豺狼人(是的,莉恩不反對心懷善念的豺狼人前來投奔)在二人腳下的岩石擂台邊歡呼叫喊。
“都住口,這場比試並不公平。”
安托莉亞扶起莉恩,為對方拭去額頭與發絲上的汗珠。
莉恩此前已同三人切磋,她全力以赴,精力被損耗過至少三成。
安托莉亞則是以全盛狀態去迎擊,趁人之危的較量,勝利後不值得慶祝。
安托莉亞為莉恩遞上熱茶,她知道莉恩在煩惱什麼三小時前的午後時光,手持業火黑刃的南瓜怪客途徑此處,他險些令莉恩同死神握手。
莉恩有將這件事告知安托莉亞。
夜幕臨近。
諾瓦的營帳無人打擾。
“姐姐,你奔跑太久了…”
“從小我就追不上你…”
“你該倒下休息一會…”
“…謝謝…晚安…”
……
……
卡格們喜歡黃金,卡格們不喜歡陽光,他們不是糖和香料組成的童話生物。
實際上,不少初入生物學的呆瓜都會犯同樣的錯誤將哥布林、卡格,侏儒和矮人歸為一類,不加以明辨。
誠然,卡格的尖耳獠牙、卡格那對向上翹起的尖耳會讓人們想到哥布林。但它們的膽量與智力,恐怕要在所有哥布林之上。
它們的身形比普通類獸人族要佝僂低矮,這與它們常年行於地穴、終日同提燈礦石相伴的生活習性有關。
卡格們在長期不見天日的黑暗礦井中,演化出堅硬粗糙的灰白皮膚,就像岩石表麵。
這種皮膚會為它們以地作席的礦工生活保障。
無論腳下是細沙、粗岩還是臨近地下河的潮濕過道,隻要空間大到能讓它們躺下,就能閉上眼休息。
岩石般的皮膚就像馬蹄骨與手繭,在卡格們的皮肉與痛覺神經間形成多層薄膜,沒有痛覺,且不久後便可恢複再生。
更有甚者通過這一特性,以泥土覆蓋背部取代獸皮草裙或木甲。
這種卡格為自己的脊背播種,像是花生、漿果,莧菜等對生長環境並不挑剔的植物,總有幾棵能開花結果,成為礦井妖精們的零工小食。
一開始,卡格們隻能找到人類離開後的餘礦賺點殘羹剩飯。它們不會煉鐵,也無法找到人類所忽視的寶藏。
經驗都是逐步累積的,一天不成便兩天,一年不成便一百年。如此生活數個世紀後,卡格們的名聲便不亞於矮人了。
“看這小子,勤快的像個矮人!”
可惜,這段俚語中的“矮人”還沒被流傳者們更換成“卡格”。可惜,一隊卡格剛失去它們的雇主不久。
是的,它們聽得懂人話,還能同其他種族交流—去商討下礦後的抽成分紅與定金。
它們不是喜愛戰鬥的種族。
但它們知恩圖報。
在上過工後拖著滿滿兩車金礦石回營地,在防禦意識最薄弱的時候,人類的鐵斧奪去一名同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