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且徐行!
老者一邊慢慢踱步一邊揉搓手中葫蘆道
“野修之間互相廝殺,實屬無奈。世間就沒有心善的野修,因為心善的都死了!就拿今日來說,你不殺他們,他們便會殺你。你不心狠手辣,他們卻不見得就能心慈手軟,即使你跑了依舊是心頭之患,將來必定尾隨誅殺。所以我不問你們之間的孰是孰非,屬實是其中脈絡交織複雜,難以定奪。但是你殺害無辜之人,那便是你不對了。若說野修之間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那對於他們而言便是害人之心不可有。想活著,沒錯。想活的好,也沒錯。可錯在不該害人性命,搶彆人的東西。我不殺你,是因為我與你沒有什麼仇恨。這天地間雖有規矩,但輪不到我這個局外人去做。我帶你回村子裡,是讓那些被你殘害之人的親屬去定你的罪。若他們既往不咎,我便熟視無睹。可他們要你以命抵命,我也隻會坐而觀之。”
說完這番話的時候,老者已經走到了年輕儒生與兩個孩童之間。這番話即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許初一與柳承賢二人。
洞內四人沉默許久。見沒人搭話,覺得屬實無趣的老者將手中葫蘆拋向空中。原本應該下墜的葫蘆此刻卻懸浮於半空之中,看的許初一和柳承賢目瞪口呆。雖然經曆過小天地的崩塌,也算得上見過神仙術法。但距離如此之近還是頭一次,這讓他們是震撼不已。
老者偷偷回頭瞥了兩個孩子一眼,見到他們的神色,嘴角流露出得意之色。怎麼樣?這東西很唬人吧?
老者對兩個孩子所展現的表情頗為滿意,極大滿足了他的心理。隨即隻是輕微抬了抬手,年輕儒身便化作一隻墨色蟾蜍被葫蘆吸入腹中。而他原先所在之地,憑空出現六張符籙依次納入老者的袖中。
看完了一場收妖戲碼的柳承賢“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既然連妖精都不殺,那麼也就未必會對自己動手。如此講道理的修士,他隻覺得晏先生說的也未必就是對的。
“怎麼又開始了?”老者苦笑一聲。
同樣是看了戲碼的許初一與跪在地上的柳承賢不同。他剛掙脫便朝著岩壁跑了過去,依舊是單手,依舊是攀爬。
這麼個執拗性格,讓人也是頭疼不已。
“唉……”
老者歎了口氣,朝著千裡江山圖便伸手而去。還未曾觸及,那幅畫卷便自行合上,飛入了他的手中。
除了那幅畫,許初一憧的憬眼神也跟著到了他手上。
“你想要就拿去吧!”老者隨手將畫就扔給許初一,好像那隻不過是一副普通畫卷,而不是什麼珍貴法寶似的。
思念娘親的孩子拿到畫卷的第一刻,便是將其打開,就那麼攤在地上,握住舍利子便想要進去。試了幾次,無論是用跳的還是用鑽就是進不去,甚至連畫卷都未曾裂開縫隙,沾染半分泥土。
失望至極的他此刻雙目已無半點色彩,隻能頹然癱坐在畫上。
“仙師。那幅畫能給我嗎?”
柳承賢的雙眼緊盯著那副畫卷,眼神從未有片刻脫離。幾次都害怕許初一毀了那副畫卷,見他終於消停了下來,這才問道。
老者沒急著回答,隻是張開手,半空中的葫蘆也隨之納入大袖之中。
做完這些,他這才挖了挖自己的鼻子問道“哦?為什麼啊?”
柳承賢於是將之前的事一並給說了出來。從自家先生賜予自己的舍利機緣被許初一如何給奪走了至許初一的娘親又是如何迫害自己差點丟了性命,再到晏先生又是怎麼救了自己,用一縷神識囑托自己要將這幅畫帶去他所在書院,好救他出來。其中事情脈絡大致是對的,唯獨對他父皇用半數氣運和全天下人性命換自己苟活的事沒有提及,末尾還不忘加了句書院方麵必有重謝的話。
話語之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無非就是春秋筆法彰顯自己如何正義凜然。而他僅憑自己一人是萬萬到不了書院的,想要眼前的老者送自己那麼一程。
皇家出身的他即使年幼,這些東西還是手到擒來的。特彆是察言觀色這一點,更是他這個出身與生俱來的本領。既然剛剛眼前的老者極為講道理,孰是孰非分的那麼清楚,那麼自己就講講道理好了。
老者皺起了眉頭,還沒等他開口。原本還癱坐在地的許初一聽後竟然跑了過來,眼神堅定語氣懇切的朝著柳承賢說道“我跟你一起去書院。”
既然晏先生能被救出來,那自家娘親說不定也能出來。
這次反倒是柳承賢也皺起了眉頭,說實話他現在對許初一是極為厭惡。如果不是他娘親的胡攪蠻纏和他偷了自己的舍利,他何苦陷入如此的境地。
“所以說,你覺得那顆舍利應該是你的?那幅畫也應該是你的?”老者雖是質問,可語氣之間不乏循循善誘的意味。
柳承賢隻顧著身邊許初一的胡攪蠻纏,分神之時脫口而出了個“是”字,雖然未加思考,可卻是心中真實所想。
老者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咋舌道“這個晏先生的道理可真算不上高明!”
這麼一句話,倒是讓兩個孩子齊齊看向他。畢竟那是自家先生,他們二人怎麼能不好奇老者想說什麼。
“你說說,他說的那些事,你知道多少,又不知道多少?”老者看向許初一,開口問道。
許初一愣了愣神,支支吾吾地說了起來。
其實尚在畫卷之時,許初一可以說是毫不知情。不過這次他對此並沒有解釋,不去說自己不知是偷了柳承賢的舍利,隻說了自己偷聽到了晏先生與柳承賢的談話,以及娘親誆騙自己的事。幾次說道娘親時,眼角控製不住的泛起了淚水。
兩者所說相差不差,老者不難推斷出事情脈絡。他斷定柳承賢所言必定有所藏私,這麼一個性子也不知道是天性使然,還是後天有人刻意栽培。
“原來如此。這麼說我倒是明白了!那我要問問你了,為何你說那舍利子就一定是你的呢?”老者麵朝柳承賢問道。
柳承賢被問的有些不知所措,想了片刻之後才說道“是我先知道的,也是我家先生讓我去的,那這舍利怎麼就不是我的了?再者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彆說那顆舍利了,就連許初一的命也是我的呀。”
老者聽完搖了搖頭,語氣凝重道“舍利可不是你家的,誰拿到便是誰的。既然是機緣那就逃不了機緣巧合一說,從來就沒有天生歸屬這麼一說。要說錯,錯在他娘親不該害你。可無關這小子的事。至於你所謂的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如此,給你就是了!”
說罷,老者隨手將地上畫卷收起,扔入了柳承賢手中,用戲謔的口吻說道“什麼王土?不過就是一幅畫而已,你要,給你便是!接著!”
柳承賢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畫卷,瞬間不知道怎麼說了,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就那麼僵在那。
“捧好了,彆把你的王土給弄丟了!”老者調侃一番之後朝著許初一繼續說道“畫給他了,那舍利子就給你好了。一人一個,公平的很。莫要爭了!”
許初一見畫卷到了柳承賢手中,想到自己娘親還在其中。剛想開口的他卻被老者的眼神給瞪了回去,隨後又貼近他的耳朵說道“沒事,沒事。一起便是了!”
是啊!畫卷隻要在便是好的,哪管在誰手中?在誰那,那自己一路跟著便是了。
老者朝著山洞口看去,見天色已經不早,葫蘆之中的蟾蜍精還未解決,也就顧不上兩個孩子之間的是非恩怨,畢竟事分先後。
想到這,老者一手提起還跪在地上發呆的柳承賢說道“走吧!都跟我一起先回村子裡一趟。你們的事之後再說!”
兩個孩子相互對視一眼,縱使心理不願意,卻也隻能乖乖聽話。
正如老者的“之後再說”,兩個孩子之間的對錯恩怨不是一兩句就能說清的,需要他們自己去想明白。
不過要說錯,老者覺得錯不在他們任何一人,而在於那方天地的所謂規矩。皇家子弟的命不見得就比貧賤孩子的命精貴,最為可氣的就是晏先生所謂的道理,屬實是害人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