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且徐行!
太安城的皇宮內,退朝了的文武百官從大殿內魚躍而出。
雖說今日朝會將很多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但依舊不影響他們在這之後三兩成群,相互間交頭接耳。畢竟朝會上說的是說給皇上聽,朝會後說的是說給自己聽。
其他人都是結伴而行,腳下步伐加快,等著出去後在飯桌上繼續討論,唯獨黃淩雲這個異類偏偏是一個人慢慢行走於道路之上。
幾個本想著上去攀談的新晉黃門郎在幾番猶豫後剛想上前去,卻被一旁在官場混跡了幾十年的老者一個眼神就那麼給嗬斥住了。
察言觀色本就是當官的看家本領,老前輩難得指點自己,哪敢有不聽的膽子,哪敢有不遵的道理。
幾個打消了想法的年輕黃門郎看著那獨自一人的淒涼背影,恰到好處的一身青色官袍顯得本就落魄的他格外冷清。
“黃大人!黃大人!”
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太監一路小跑,朝著黃淩雲就追了過去,由於下身裙擺太過於長了,好幾次都險些絆倒,即便如此,卻也不敢慢下來。
黃淩雲回過頭去,見小太監的眼神是看向自己,隨即停下腳步,穩穩地站在原地等著。
小太監一路小跑,累得有些氣息不順,可依舊不敢懈怠半分,施禮之後勉強站著,用較為平穩地聲音輕聲說道“黃大人,官家讓您去禦書房候著。”
才被貶了官的黃淩雲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扶在了小太監的胳膊處,用力拖住對方那有些傾斜的身體,和善地說道“辛苦了,張相公,煩請您帶路。”
隻見過他兩麵的小太監錯愕地看向這個恩科狀元,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想了想又忍住了,隻是點了點頭
自打進了宮,何時被人稱作一聲相公。不過見了兩麵而已,眼前這人便記住了自己的姓名,還是稱呼自己相公,讓這個受慣了冷眼的小太監一時間有些茫然。
記得一年多前也是由自己領著他進了宮中,那時候他曾問過自己的姓名,也是尊稱了一聲相公。相隔許久,曆經官場浸染,卻依舊不變。
若說是虛情假意,可對自己這麼一個跑腿的太監又何必如此呢?
一路上,小太監思來想去,仍舊是有些不明白,隻覺得這個黃大人有些奇怪,與他之前見到的很多人都不同。
進了禦書房的黃淩雲畢恭畢敬地站在書案之前,閉目而立。
今日朝會上,麵對割地一事,他諫言的有些過於激烈了,甚至指著皇帝罵了一句數典忘祖的話。
正當他以為這一次又要被罵上一頓的時候,一聲清澈嗓音從書案的屏風後傳來
“冬日也快到了,不知道黃大人是否舍得送貧僧一件裘襖啊?”
一個白衣僧人慢悠悠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雖是雙手合十,卻不念佛號,不戴佛珠。
黃淩雲愣了愣神,隨即明白過來什麼,訕訕一笑,說道“可我也隻有一件啊!怕是不能送給您了。”
“都說黃鼠狼的皮毛做成皮裘最為保暖禦寒,貧僧畏寒,不過就是想討要一件罷了。都是做了官的人了,怎麼還這般小家子氣。”白衣僧人一步走到了黃淩雲的跟前,伸出右手摸了摸對方的臉頰,忍不住說道“這皮毛是真好啊!”
沒有什麼佛家神通禁錮,但黃淩雲卻一動不動,任由白衣僧人摸著自己的臉頰。
他不過是個一品七境的妖物罷了,眼前的白衣僧人故意流露出二品菩提境的修為,明顯就是告訴自己要老實。
雖說佛家講究慈悲,可也有金剛怒目不是嗎?是渡是殺還不是人家一句話,一個念頭的事。從幻化成妖那天起,自己就已經料想到了自己的死相。
白衣僧人收回手,放在鼻子前輕輕嗅了嗅,隨即露出一臉的怪異神色,嫌棄地說道“一身的騷臭味,算了,算了。這樣的裘衣不要也罷!”
黃淩雲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地笑了笑,這樣的僧人很有趣,就如同那個遊俠兒一般。
白衣僧人也笑了笑,不過笑容卻略顯輕蔑。他將那隻摸過黃鼠狼臉頰的手放在那身青色官服上擦了擦,淡淡地說道“好在這一身官服還算得上乾淨,借我擦擦手!回頭記得扔了!”
“晚輩一定扔了!”
看著一臉故作從容的黃鼠狼,白衣僧人點了點那身官服,意味深長地說道“若是有一天這身官服弄臟了魏國國祚,我就將它連帶你的皮一同剝了。”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這才太平幾年啊!又要折騰了!”
白衣僧人轉過身,腳踏蓮花走向屏風,化作了屏風之上那一株睡蓮。
黃淩雲看著那一株栩栩如生的睡蓮,鬆了口氣。
自打中了狀元入朝為官後,他就一直好奇這皇帝身邊的修士理應認出自己是個妖怪,可卻為何沒有找過自己。也曾私下揣測是不是魏國國運所剩無幾,故而吃飽了的修士早早的就走了。
現如今才算明白過來,原來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眼中,隻是不說而已,現如今這關乎魏國國運的一戰才將將開始,對方便坐不住了。
沒多久,門外的當值太監打開禦書房大門,身穿龍袍的皇帝踱步而入,一邊走一邊問道“黃淩雲,朕問你,潼關那邊是不是你乾的好事?”
見過了白衣僧人的黃淩雲也不隱瞞,直接承認了,既然有這麼一個學了佛家神通的睡蓮坐鎮皇家,那麼他也就沒有必要做這些欺君的勾當了。
皇帝薛屏歎了口氣,冷靜後問道“你就直接了當告訴朕,那個千夫長能不能贏。”
黃淩雲沒有說話。
“那就告訴朕,到底有幾成把握。”
黃淩雲依舊沒有說話。
“看來朕當真要做亡國之君了!”
黃淩雲搖了搖頭,就在此時一隻海東青於雲端之上飛過,輕啼幾聲,隨後不做停留折返而去。
“回皇上,臣這邊有個消息,或許會讓官家您放下心來。”身穿青色官服的黃淩雲嘴角露出微笑,抬起手指了指千山萬水之外的潼關,一字一句地說道“南越可汗死了。”
薛屏雙眼一亮,難以置信地問道“當真?”
剛問出口的他回頭看向屏風上的睡蓮,見沒有什麼波動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似是將積壓多年的哀怨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