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丫鬟便上前報喜。
孟氏似乎真的好了很多,並未躺在床上,而是穿好衣服站在桌前提筆畫著什麼。
孟家是青州頗具盛名的書香世家,孟氏未出閣時也是很有才氣的女子,她的丹青功力很深,但已經有多年不曾提過畫筆了,這會兒再站在桌前描繪,周身上下竟透出仙風道骨來。
“這大好的日子你不陪嫣兒宿在衛家,還回這裡做什麼?”
孟氏有些無奈,問著話手裡的筆卻不曾停下。
江雲飛沒有應聲,走上前看到孟氏筆下這幅畫的全貌。
孟氏畫的是一張母子圖,年輕的婦人在俯身教一個小孩兒寫字,小孩兒撓著後腦勺,小臉微皺,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又像是想借口偷懶。
婦人表情嚴肅,眸底卻藏著笑意,分明是極為疼愛這個孩子。
那是年輕時候的孟氏和年幼的、真正的周錦朝。
江雲飛看了一眼畫,目光落在孟氏拿著畫筆卻枯敗如樹根的手上。
她這一生愛錯了人,唯一的兒子也因為變故癡傻多年,最後看似過了幾年好日子,實則一直生活在謊言和欺騙之中。
江雲飛感覺胸口有些悶。
孟氏的注意力都在畫紙上,她輕聲說“你小時候很嬌氣,到了該去學堂的年紀卻還整日哭鬨不肯出門,我隻好親自教你識字,這些事你應該都不記得了吧。”
孟氏從來都沒有跟江雲飛回憶過往昔的痛苦難過,這會兒提起語氣也沒有難過,隻有釋然。
江雲飛沒有騙她說自己還記得,轉移話題“夜裡有些涼,我給您拿件衣服披上。”
孟氏沒有拒絕,等江雲飛幫自己披上衣服才繼續說“下午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的癡病沒有被治好,我也沒有和那個混蛋和離,我們娘倆都被他們害死了。”
孟氏說完,屋裡陷入一片死寂。
江雲飛薄唇緊抿,垂著眸沒有看孟氏的眼睛,認真道“這幅畫很好,明日我就讓人裱起來掛在屋裡。”
“不用,”孟氏畫完最後一筆放下毛筆,偏頭對江雲飛說,“我很喜歡這幅畫,等我死了,就燒了它給我陪葬吧。”
孟氏的眉眼平和,似是已經預料到自己的死期。
江雲飛抬眸,迎著她的目光鄭重承諾“好。”
孟氏高興的笑起,又說了一些以前的回憶,說著說著,眼眶還是忍不住發紅。
江雲飛遞了帕子給孟氏,孟氏接過,擦了下眼角說“朝兒小時候最不喜歡讀書,性子也莽撞,在學堂裡成日打架欺負人,把他爹的陋習都學了去,你和他一點兒都不像。”
最後一句話,把江雲飛和周錦朝區分開來。
江雲飛握緊拳頭,眼底閃過詫異,下一刻,孟氏抱了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謝謝你。”